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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仇幾滿特批,讓楊越這幾個貨陪着蘇沐晨在師直部隊和附近轉了一整天,幾個貨連新兵打靶考核都沒去。情況太特殊,仇幾滿不敢怠慢,只讓周亮臨時在二排帶隊,胡書輔助。

這兩個和蘇沐晨不熟。

本來楊越是不讓張朝封和歐陽山一起跟着的,兩人至少留一個,不然二排四個班三十幾號新兵,卻只有兩個老兵,不太合適。但這兩個貨一聽可以遠離靶場,說什麼也要跟着一起,絕不離開。

他們那次去校槍,真的是留下了強大的後遺症。

張朝封甚至聽見打靶這兩個字,就覺得頭暈目眩,腦袋裡跑馬,一頓泥濘的漿糊。

第三天,師部派了一輛車,把蘇沐晨送去了喀什機場。除了防化連和新一連,沒人知道蘇沐晨來十六師的真正目的,後勤部主任親自護送,一看蘇沐晨身邊還有個上等兵,還以為是警調連特意安排的警衛人員,他揮了揮手,道:“送到這就好了,回去吧。”

楊越連忙點頭,“是!”

他倒不是不想去送,只是他不太喜歡分別的場面。蘇沐晨幽怨地看着他,“你真不去送了?”

楊越湊了過去,小聲道:“姐,我暈飛機。”

“行了,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個沒心沒肺的。”蘇沐晨說:“不影響你帶兵了,我先走了。”

楊越招了招手,“回去給我寫信。”

“你也是!”

兩人對視了一眼,楊越低下了頭。司機抽完煙,跟着後勤部主任上了車。汽車緩緩地啟動,奔西門而去。

看着消失在視線里的汽車,只留下了一陣飛騰而起的汽車尾氣夾雜着路面的灰塵,楊越雙手插在口袋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姑娘昨天和他說,學期結束的時候,她已經申請了去三十里營房醫療站實習一年。老頭子打死都不同意,兩人由此鬧了一頓變扭,蘇沐晨的脾氣倔的跟驢子似的,二話不說,買了機票就到疆南來了。

也難怪,老頭子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猛追。

三十里營房醫療站……

楊越抬頭看了看天空,如此耳熟的一個地名。那是位於在喀喇昆崙山北麓的一個醫療點,海拔三千四百多米,說它是全世界最高的醫療站,都不用帶“之一”這兩個字。

三十里營房這個名字,是當年國軍取的,後來改姓共之後,這裡和它的名字也被順理成章地接收了下來。那是新藏線的一個重要節點,那上面,幾乎處於三不管地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新藏線還沒修通之前,累死騾子跑死馬,身前身後兩條喀喇昆崙山的支脈是天然屏障,道路崎嶇,交通不便。楊越去過一次,在驚嘆世界屋脊之宏偉之餘,對三十里營房的印象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

全世界遺忘的角落。

楊越問蘇沐晨,去那裡幹嘛?蘇沐晨當時說,那裡是她的宿命。她一定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楊越以為蘇沐晨要命的文青病犯了,告誡她說,那上面真的什麼都沒有。除了穿軍裝的,就是亂七八糟的窩棚,那些窩棚里住着的,都是一些鬼都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流竄到這裡的盲流,堂而皇之地在那擺攤做生意,賺過路卡車司機的錢。楊越對那地方的印象不太好,覺得無聊不說,還危險。

蘇沐晨笑着告訴他,因為,那是她母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是她犧牲的地方。

楊越從來沒有聽蘇沐晨提起過他的母親,他也沒想到,原來蘇沐晨對三十里營房一點都不陌生。雖然她並沒有親自去過。

她拿出來一疊一疊的相冊,每一張模糊的黑白相片上,都有一個美麗的女人,不用蘇沐晨介紹,楊越也認識。那個女人穿着軍裝或者是雪白的大褂,她的身後就是簡陋的營房和雄偉壯麗的山巒。

那是蘇沐晨的母親,去神仙灣哨卡巡診的路上,因雪崩而遇難,她犧牲的時候,蘇沐晨才六歲,遠在三千多公里之外的烏市。

楊越從蘇沐晨的眉眼中,清晰地看到了她母親的影子。聽完了蘇沐晨的話,他再也找不到理由阻止這個二十歲的姑娘那顆朝拜信仰的心。

“立定!”身邊好像有一隊人停下了隊列腳步,整齊劃一的動作把楊越的心思從喀喇昆崙山上拉回到了十六師師直。

戴着白色頭盔的糾察擋在了楊越的身前。

“同志,請出示你的證件!”

楊越晃了晃神,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士兵證。那糾察楊越隱隱約約間覺得認識,好像還是自己的老鄉來着。但是他老鄉卻絲毫沒有給他面子,士兵證一合,還給了楊越。

“同志,在營區內行走,請注意單兵隊列動作,嚴禁手插口袋!”

“是!”楊越心說真是日了狗了,忙不迭地敬禮。那糾察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眉毛。

“看你比較順眼,這次放過你。”他說。

“土鱉。”楊越用家鄉話低聲罵了一句,兩人對視笑了笑,那糾察便帶隊走了。

楊越不在的這兩天,最出人意料的,是新兵二排居然在靶場碾壓了三排。七班整體成績全連第一,五公里跑第一的鐘煜發揮穩定,以四十九環的成績奪得個人射擊第一。五班的六個貨雖然單兵並不佔優,但整體還行,在新一連排在第三,張朝封的六班,有一個光頭,但畢竟這是新兵第一次打靶,全連光頭多到數不勝數,所以他們的名次也不會很難看。

這麼一來的話,高愛軍的三排只在五公里上略有優勢,二排和三排之間戰成了一比一平。

第四天的單兵隊列沒什麼看頭,新兵的隊列動作中規中矩,望一眼過去,走得都差不多,打分也全憑作訓參謀的個人喜好,並不太具備參考價值。高愛軍和楊越兩人都覺得這麼比,比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就不比了。兩人你請一頓,我請一頓,算是把那份倡議書虎頭蛇尾地完成,沒有留下什麼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