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忽然凝滯。

所有惡魔都看着降落在大地的黑龍，驚站在原地，沒有人會忘記剛才發生的慘劇，即使殘暴如鏈鎖君王弗喀里克，也不敢貿然發動進攻。

他站在蟲蝕通道邊緣，急促的呼吸着，眼神裡帶着驚懼與憎恨，死死盯着那頭雄踞戰場之上的巨影。

惡魔沒有再次發動進攻，愷撒也不在意，只是微微閉上眼，平緩的呼吸，像是在感受蟲蝕通道的氣味。

過了半響，黑龍僵硬的臉上才漸漸有了表情，從深層次的休眠中完全蘇醒，他俯下頭顱，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我的女兒。”

“父親。”奧汀還是一副犯了錯的樣子：“對不起……”

“不用道歉。”

愷撒打斷她：“即使沒被打擾，我的沉睡也已經接近尾聲，接下來只需要蛻變出新的身體，這些工作在醒着的時候也可以進行，與這相比，我還是更關心你的安危。”

“你們做得很好。”

他轉過身，眺望起伏如海潮的惡魔群：“如果是我，也會做出主動進攻蟲蝕通道的決定。”

“你變強了？”

阿茲利爾斯走過來，低聲問。

“是。”

愷撒轉頭面向他：“你的報酬，或許不需要一百年就能拿到。”

“我的報酬？”

“你說你想要烏黯主君的位格，我記得的。”

黑龍活動着身體，體表皮膚和鱗片迅速生長：“深淵柱神格拉茲特，最強大的惡魔，如果是他的話，應該能輕易毀掉蟲蝕通道，以我現在的力量，也可以試一試。”

“你打算怎麼做？”阿茲利爾斯問。

“嗯……”

愷撒看一眼阿茲利爾斯，隨後目光轉移，掃過奧汀、尼祿和卡恩的臉，再輻向所有艾拉迪亞軍隊：“你們先退出去，保護好自己。”

阿茲利爾斯一怔，隨即暴怒，黑龍這話明顯是將自己算進弱等生物的行列，要炎獄君主保護好自己？阿茲利爾斯很想跳起來咆哮，吼兩句“沒想到你已經自不量力到了這種地步”、“想死的話可以找個更舒服的地方”之類的話。

不過，根據剛才的表現，黑龍似乎在這次沉睡中獲得了極強的力量，暫時還是不要妄下定論比較好。

阿茲利爾斯想了想，殺機畢露的跟黑龍對視幾秒，最後冷哼一聲，轉身撕開位面壁壘，一步跨出。

“老爹……”奧汀有些擔憂。

“不用擔心。”愷撒聲調柔和，但話語卻毋庸置疑。

卡恩隨即引領着軍隊撤退，從炎獄君主開拓出的裂縫中回返，陸續退出蟲蝕通道。

弗喀里克冷眼目視着這一切，他在向深淵中的領主們傳訊，請求烏黯主君的支援，可血戰戰場的烈度是蟲蝕通道百倍，深淵在地獄裡每向前一寸都步履維艱，柱神們根本無法把力量抽離。

所以直到艾拉迪亞的入侵者們消失，惡魔軍團仍未收到進攻的命令，倒是有些智慧較低的惡魔，按捺不住殺戮的念頭，舉着刀刃上前，不過很快就被碾碎，興不起波瀾。

愷撒拍打着翅膀，升上天空，閉上眼，又重新睜開，感覺不到力量的流動，只是很平靜。

涅諾斯猛的戰慄起來，他雖沒有弗喀里克那樣強悍，卻很聰明，擁有遠超其他深淵領主的感知，這一刻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恨不得立即逃回深淵，躲進763層自己的巢穴之中。

可他根本動不了，無形的力量攝住了他，逼迫他停留在原地，涅諾斯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強行對抗，很快就會迎來慘痛的結局——像弗喀里克那樣被扯成碎片。

這時候鏈鎖君王終於察覺到了什麼，大吼出聲：“進攻！殺了它！殺了它！”

幾萬或是幾十萬隻惡魔衝上天空，放眼所及都是長着雙翼的人形，每雙眼睛都閃爍着兇狠的光，它們用身體撞擊，用刀刃和利爪揮舞，切割空氣放出赫赫的風聲，但沒有人能靠近那頭黑龍。

黑龍只是遲鈍的看了一眼那些向自己衝來的惡魔，惡魔群瞬間潰散，好像他的目光把它們擊潰了，令惡魔心生畏懼，實際上是有一個可怖可敬的力場正在張開，逼迫它們回到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空間里，滿是惡魔的嚎叫聲。

一頭惡魔督軍嗅出了毀滅的氣味，狂吼着抽打自己面前的擋路者，沖向界壁邊緣，可它走到一半身體就炸開了，碎裂成一團猩紅的血漿。

一群一群的惡魔開始亂竄，不再遵從領主的號令，蟲蝕通道是惡魔們費盡心血開鑿出的空間，可此時此刻它們卻想要逃離，像是成千上萬的亡靈逃離光明神的神國，蟲蝕通道已在無聲中變換了主人，這世界的主人正向它們下達死亡的諭命！

黑龍盤旋在蟲蝕通道上方，這個世界的力場正在他改變，引力之海正在漲潮，他肆意揮灑自己的力量，一舉一動皆掀起狂瀾波濤，像是在對惡魔們進行審判，又像是在起舞。

當一切完成之後，黑龍懸停在蟲蝕通道上方，翼與身形成巨大的十字，金灼的目光注視千萬的惡魔，輕輕說：“攏聚。”

雷鳴電閃、風暴頓生，在愷撒目光注視的焦點，難以抵抗的引力源已然出現，向四面八方發散，地殼被一層層掀起，朝着引力的源頭捲去，連天穹上的雲彩也無法逃脫，被抽解成粒子拉拽。

所有的物質與生命，全都以奮不顧身的姿態，朝那個方向奔涌。

弗喀里克重重摔在地上，強有力的後腿再無法支撐他的身體，他彷彿被無形的網束縛住了，拖着他去往生命的終途。

“不！”

深淵領主大吼，惡魔之力暴涌，他巨大的瞳孔里流淌着變幻的光，強硬的昂起頭顱，死死盯住蒼穹之上的身影。

“吾乃鏈鎖君王弗喀里克，我的生死，只有我自己能決定。”

他咆哮着，惡魔之鏈再度出現，全都纏繞在弗喀里克身上，幫助他以近乎痙攣的姿態站起來：“蟲蝕通道，絕不是我的終點！”

所有惡魔都被捲入那恐怖的引力源，只有弗喀里克在逆行，他抵抗着那至高無上的偉力，一步一步往前走，面孔滲出猩紅的血，表情猙獰可怕。

他忽然跑起來，在颶風與塵暴中嘶吼狂奔，動用了一切能夠使用的力量，朝黑龍高高躍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爪刃流淌致命的光。

別說殺死愷撒，只要能傷到愷撒，就能讓這一切結束。

黑龍立身於虛空與黑暗之中，暗金色的瞳仁沒有感動，看着即將撲到自己面前鏈鎖君王，咧嘴朝他笑了笑，伸出鉤趾輕輕一觸。

“再見。”他說。

引力驟然放大，弗喀里克再無法向前一分一毫，他的身體被拉拽到變形，在空中定格一瞬，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回返，撞向引力的源頭。

撞擊震碎了鏈鎖君王的骨頭，弗喀里克哀嚎，不是因為痛楚，而是因為無法掙扎，背後的力量將他牢牢壓制，讓他動彈不得。

而在面前，無數惡魔的殘肢、刀刃與碎甲撞碎在他身上，化成最細小的粉末，在引力的作用下，這些細小粉末卻變成了無數根尖針，一點點刺入他的身體。

弗喀里克，再無法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