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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到這就結束了,再無留戀。”

用鋼筆在紙上留下這行字後,路奕停了筆,長舒一口氣。

不過,也許是熬夜趕作業讓腦子變得有些遲鈍,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在寫遺書,所以收尾處還得多添一句。

“路奕絕筆。”至此,語言學教授布置的作業才算完成。

那個嚴肅刁鑽的老頭總喜歡折磨學生,希望學生感受“生命之重”,就讓學生拿紙筆認真寫遺書……這種作業可真不吉利。

收好筆,他拿起遺書上下審視,行行矯情悲壯的句子應該會讓教授滿意。不過,這還挺有趣的。因為和遺書的含義不同,自己活得好好的。

身體健康、長相不賴,在讀的專業又趕上了好時候,畢業找份有錢有閑的工作不會太難。欣欣向榮的人生,豈是一封遺書能動搖的?

這時,路奕忽然覺得意識略微模糊。有點頭暈,還好不嚴重,應該是熬夜造成的疲勞?這種事常有,他沒當一回事。倒是不知不覺間手鬆開了,這紙遺書飄搖不定,落到了書桌下的陰影里。

他彎腰準備去撿,可是,卻驚訝發現遺書不見了。

無論再怎麼找,那封遺書始終像是被黑暗吞噬,不存在於任何地方。這情況,有點像那些總是會不知所蹤的橡皮擦……夜晚的房間里極其安靜,使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路奕有點發怵,他需要更亮的光,可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後,手電筒的光卻如同被吞噬了一般,根本無法照亮周圍。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遺書寫得不錯。”

“卧槽,誰!”他頭皮發麻,哪裡冒出來的聲音?

“所以,我想和你做筆交易。”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不知是何種語言,路奕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能聽懂其中的含義。這聽不出性別和年紀的聲音,宛如陰慘的風裹挾死亡氣息而來。

“我看了遺書,想必你應該沒幾天可活了。沒關係,我可以挽救你悲慘的命運。”

路奕難以冷靜下來,想抽身離開,腳下的陰影卻死死黏着拖鞋。他想脫掉鞋子逃走,可一緊張又誤踩地面,不幸,徹底被黏住了。

“我不願奪走常人的幸福,但你寫了遺書,已經看淡了生死對吧?”這聲音壓抑着某種興奮,“別怕,這個交易對你來講不是壞事。”

“聽我說,這是誤會!其實這遺書——”

但無論路奕再怎麼冷靜迅速去反駁,也已經遲了。他眼睜睜看到灰白色的骸骨之手,從陰影中伸出,並捏住他的腳踝。

這股死亡氣息,沒留下任何解釋或反抗的機會,貪婪地拽走了他的靈魂。被黑暗吞沒之前,路奕腦海里儘是後悔。

不該瞎寫遺書的!

……

再次醒來,路奕發現自己被弄到了某個奇怪的地方。

眼前,鏽蝕的鐵柵欄插在黑色牆壁里,周圍壓抑、昏暗,顯然是個年久失修的牢房。還得是用來關押最底層貧民的,條件糟糕無比。

劣質寶石模樣的燈掛在牆上,時不時亮一下,在牆上投出柵欄的黑影。但不幸的是,路奕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死了嗎?難道真就這樣死了?

路奕想咬牙切齒表示憤恨,卻沒有牙齒可咬,不僅如此,整個身體的感覺相當奇怪。

他很快發現,自己成了一團透明的靈魂體,奇妙至極的體驗,卻絕不舒服。本該驚疑不定而質疑一切,他卻發現自己格外冷靜……

這種冷靜的心態賦予了路奕敏銳的觀察力,他終於從黯淡的光里,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柵欄里,應該是間牢房?牆角有個垃圾堆,旁邊還有本封面陳舊的書。除此之外,一位穿着破布的黑髮青年背靠牆壁,沉靜如一具屍體,但是莫名有點眼熟。

“歡迎,你不是死者之牢中的被囚者,卻來到了這裡,可真是奇蹟,對,一個由我締造的奇蹟。”唐突之間,詭異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所以,是你抓我過來的?”路奕試着發出聲音向那個青年提問,並默默記下了它剛才提到的詞,那多半就是這裡的地名:死者之牢。

“幸好,冷靜魔法起效了,沒浪費我寶貴的精神力。”那聲音又說。

冷靜魔法?路奕發現自己確實出奇的剋制。除此之外,感覺不太好,彷彿有東西在敲靈魂的大門……等等,魔法?這俗套的破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談話期間,牢里的青年像雕像般紋絲不動,非常有神秘強者的氣場。這就是魔法師嗎?

“透過遺書,我認為你被悲慘的現實擊敗,甚至看淡了生死。”

就因為那封遺書!?路奕心中多了些冷靜魔法也壓不下的悲憤,悲慘的現實?看淡生死?真是刺耳、可笑。

“遺書是個巨大的誤會!另外你是誰?這是哪?要我幹什麼?”冷靜魔法在起效,這一切雖然極難接受,但路奕嘗試着用言語來自救,“我猜,你是要我救你出去。這肯定是個監牢,而你是邪惡魔法師之類的?”

既然路奕在監牢外,而抓他來的人在牢里,多半就是要幫忙越獄。現在是靈魂狀態,按常識來看應該能穿過物質。路奕不斷思考着眼下的現狀。

青年大概打算利用他去打探情報、做其他有助於越獄的事情,這很合理。

“這具年輕小伙的屍體,其實是你,而不是我。”對方忽然說,“所以別老盯着你自己,我在旁邊呢。”

聲音落下,旁邊那本古書稍稍抬起封面,像是抬手對一位笨蛋說“你好”。打過招呼,古書對一臉尷尬的路奕又繼續開口。

“我把你的身體也弄來了,你可能是因為得絕症才尋死,我把它弄碎重塑了一遍,保證健康。”

“……我本來就很健康!”

難怪這麼眼熟,難怪一動不動的原來是自己的身體。可為什麼身體在牢裡面,而靈魂在外?路奕意識到這件事有點複雜,馬上轉向那本神秘的古書,尋求解決問題。

“你要利用我越獄?而我們,這麼光明正大談論這件事沒問題嗎?”

“就算你像幾百年前我的那些獄友一樣哀嚎慟哭,也沒人會理你,何況只是在討論越獄呢?”

它輕描淡寫透露的時間長度,讓路奕無法產生實感。理智卻使他開始領悟,這已不是熟悉的世界。古書再度開腔,將他的意識喚回。

“我打算逃出去祭奠某座墳墓,必須暫時離開死者之牢。可我走後牢里空無一物,這就會觸發獄卒的塑形,讓計劃失敗。所以,你會染上我靈魂的氣息來當替罪羊。但你可以繼續活下去,划算吧?”

“這也叫划算?”

“不藉助語言魔法,我也能感受到你遺書里的悲傷,因此,你本來註定是具屍體。但是,我的交易能讓你活下去!”說著,古書把自己立起,“我承諾,辦完事回來就把你弄出去,在危險的殼之世界,開始新的人生。”

“呸!”

古書不太理解他的反應,不過還是繼續勸誘:“我在你身體里已經留下了首筆報酬,一大堆魔法知識!當替罪羊的時候可以慢慢琢磨它們,不會無聊的。”

“我得和你說實話,其實我的人生挺好。遺書只是老師吩咐的作業。看在這是誤會的份上,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很有趣的借口,可哪有老師會期待自己的學生倒霉?難道不知道這種和死亡沾邊的事會引來厄運?或者,是打算和死亡結緣?”

以靈魂的視角目睹自己的身體,這恐怕已經結緣了吧?帶着油然而生的無奈,路奕硬着頭皮繼續說。

“我說的是實話,你放我回去的話,我可以找死刑犯或絕症患者來替我,他們肯定會答應你的交易,接受新的人生。”

“可惜這個過程不可逆,我說的也是實話。”古書合起自己,對滿臉陰沉的路奕繼續道,“接受現實吧,朋友。”

路奕感到讓他喘不過氣來的絕望,但並沒有因此被壓垮:“所以,你要讓我去做調查?”

“是。”而古書彷彿洞悉了他的心聲,俏皮地說,“我不希望你嘗試逃跑,因為那代表絕對的死亡。那樣的話,我可就沒機會逃跑了。”

“所以,只能和你合作。”

“謝謝理解。那請聽好,這裡是死者之牢最深處,牢房盡頭有扇門。希望你去確認那扇門上字母的顏色。”古書的聲音忽然一頓,腔調變得嚴肅,“希望它是銀白色的,否則我們只能和厄運女神共舞到死了。”

“我會安全嗎?”路奕多了一分戒心,並且想靠談話問到更多東西。

“這裡只有一位獄卒還能正常工作,是高階的強大魔法造物。職責是觀察牢房裡靈魂的狀態……嘿,你只要不逛到別的牢房裡,那就絕對安全,我從不說慌。”

“這麼寬鬆?”

“死者之牢被時間摧殘,就只剩這個功能了,所以我才有越獄的希望。”古書像是在懷念什麼,但很快淡化不見,“行啦,去確認那扇通往自由的門吧,然後和我一起祈禱,希望它是銀白色的!”

路奕沒停下思考,也許古書需要的不是替罪羊,而是在逼自己去進行某種獻祭。

可無論如何,路奕沒有反抗能力。他早就默念了十遍系統、金手指之類的玩意兒。除了越來越沉悶的頭疼,根本沒東西回應他。無奈,只能和古書合作,並希望它值得信賴。

但無論如何,路奕希望命運由自己來支配,而不是像這樣被隨意的利用。他很快給自己定了兩個目標,首先必須在這未知的世界裡活下來。其次則是想辦法逃出去,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