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路奕本以為自己的拒絕宣言，意味着撕破臉皮，然後提前來一場架。

似乎不是這樣……

大長老這筆頗為貪婪的追加交易，並沒有達成。

路奕徹徹底底拒絕了它，但這破裂的氣氛，並沒有影響到眼下的交易，這倒是有些讓人出乎意料。大長老用一種和藹的笑容，收下了約定的八千枚金舍客勒貨款，然後爽快地結清了這四千把優質的武器。

而路奕也沒矯情，喊了囚犯苦力們，再加上自己的骷髏什麼的，花了一段時間便把武器搬得一乾二淨，只留下空蕩蕩的磚牆，等待着未來，新的戰爭貢獻出新的武器。

他們開來的貨車，都被厚實的武器壓得快要散架，但這種充實感卻意味着離競標成功近了一步。這些足以決定競標成果的籌碼，已經被他們掌握。

路奕又清點了一遍，確認無誤，對始終笑呵呵的大長老說：“既然交易已經達成，那我們就離開了。”

“我送你們吧。”

“不需要吧？”

“你們恐怕沒有拒絕的權力。”他依然笑着。

但那雙被皺紋爬遍的手，卻拉扯着身上的黑色長袍，像是要遮掩差些就要流瀉而出的殺氣。

可即便說了這樣的話，他依然沒有動手的打算……衝突就在眼前——卻始終隔着一層玻璃，即便它再怎麼乾淨和透明，依然阻隔了戰鬥的到來。

路奕覺得這很不舒服，所以打算說點嗆人的話，至少把衝突挑明。

而且，他們是守信的商人，當然有指責的權力。

可在這之前，大長老壓低風帽，抬起了手——

“這是我的領地。”他如此說道，隨後，眾人似乎經歷了一場漫長卻短暫的旅行，被瞬間傳送到了一片荒原，“我有資格支配一切，包括如何決定你們的生與死。”

灰衣氏族群的聚落消失了，似乎離得很遠。

灰和粉的沙粒，卻是哪兒都一模一樣。但沒人覺得，這裡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直說吧，你想做什麼。”路奕的手已經握上了匕首和法杖的柄。

“小傢伙，我不知道你哪來的底氣，但你想決定我們的生與死，還是過於愚蠢了。”

比起說是被觸怒，古書的回應更像是被逗笑了。這位大長老再怎麼有權勢，終歸只是這片荒蕪之地，角落小小族群的土著首領罷了。

“你們的底氣很足。”大長老說，語氣里毫無懼色。

提問的是路奕：“我反倒想知道，你有什麼膽子，覺得自己能對付我們？是你和十寶石工會達成的協議，去雇了什麼相當厲害的軍隊嗎？不如拉出來溜溜？”

“……你們已經知情了嗎？那就好解釋了。”

他抬起了手——以和之前同樣的方式。

在大長老的手中，一枚澄澈的玻璃鏡片被握住，它像是要折射光輝。

即便是路奕，也能隱隱感覺得到空間在震動。這種感覺讓人心生不安，為了好看而帶着的魅魔姑娘，立馬就鑽入了自己的影子當中，她的本能在發出警告。

但面對危機感，不是所有人都打算逃跑。

路奕對古書使了個眼色，想問問援軍的事。

“放心。”古書只是簡短地回答。

“放心？是啊，你們很強——非常強……而且大有來頭。我的確很難招惹，畢竟，你們光是想要通行，就撐炸了我們灰衣氏上千年來，與殼之世界進行連接的傳統通道……真的，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強大。”

聽了大長老囈語般的聲音，路奕和古書都保持着默然。

他既然知道這些，那為什麼還有如此的底氣，願意招惹這些獅子？

與此同時，空間的震動也越來越明顯了——有隱隱約約的裂痕，正在灰色的空氣里噼啪作響，彷彿就像是劍刃激戰時的鳴聲。

但也有好消息——

援軍已至。

“呀，幫我蓋被子的人在這裡！”骨架子充滿興奮的聲音，正巧從遠邊的天際傳來，“我來了，你們想欺負誰？我可以幫幫忙的。”

“癲己屍龍？”大長老抬頭看了看，臉色微變。

“是的，這些傢伙的參戰，會讓你害怕嗎？”

可陰霾只掩藏了一瞬——轉眼，大長老就又笑了起來。

“你們搞錯了一件事，傳統通道的寬度，其實是一種篩選。”他的笑容不再有老者的慈祥，反而染上了邪惡的模樣，“比我強大的人，註定無法通過它，能抵達這裡的，都是比我弱小的，這才是通道的存在意義！”

誠如他所言，路奕他們的陣容確實沒有完美……強大的命運卡，鳶尾蘭，還有獨行者商會的會長都沒有過來。這就是他的底氣？路奕覺得還算合理。

“……癲己屍龍，那頭強大的獨眼癲己屍龍也是如此？”但古書嗤之以鼻。

一陣沉默。

骨架子越來越靠近了，它的低吼，也吸引了許多癲己屍龍，指引了它們的方向。

但這空間搖搖欲墜，彷彿要被切出一條疤痕。

罅隙將要誕生——任何人都能感覺得到。

“你們……連覓眸的獨目也請動了？”他的聲音里充滿驚訝，但大長老隨後又搖了搖頭，“終歸，只是一頭獨目的龍罷了……在這裡搶了我的地盤，沉眠千年，始終沒有長出自己的眼睛，在即將到來的大軍和我面前，倒是個不錯的首級。”

正好，骨架子以和氣氛格格不入的方式，撲騰着翅膀落了地。一下來就往路奕那邊靠了靠，它覺得這位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魔法師有點親切。

但它似乎也旁聽了大長老全程的發言，所以一下來就立馬噗嗤笑出了聲。

“呵呵呵，這臭老頭真是蠢貨一個！我們族群的老大，其實已經不是獨目了。要不然，我們也不會敢跑來幫忙欺負你呀。”

大長老猛然抬頭，眼神尖如針。

這頭身上連肉都沒掛上幾片的癲己屍龍，實在是相當的弱小，可它卻說了這種大話？可如果那頭獨目的龍，真的長出了它唯一殘缺的眼眸？

驚然間——

從天際的另一端，一雙視線刺了過來。

一隻瞳孔是鉛灰色的，而另一隻，則有着石榴一般的猩紅。

“口氣還真不小啊，小東西。”它的龍吼跨越了空間，夾雜濃墨重彩的死亡，轟鳴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