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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薛玲端着一個托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托盤裡放了兩杯消食化滯茶和洗切好的水果,在杜秀英對面的竹椅里落座後,她就將一杯消食茶推到杜秀英面前,示意對方品嘗的同時,也將果盤裡擺放着櫻桃、草莓和提子的一面推到杜秀英面前。

“媽,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什麼?”懶洋洋地倚在椅子里的杜秀英,原本就因為薛玲的突然靠近而下意識地緊繃起身體。待到她發現薛玲竟然對自己喜好了如指掌後,更是心裡一個咯噔,頭皮發麻,後背冷汗直冒,絞盡腦汁想要猜度出薛玲探聽這些信息的渠道。

久久沒能找到源頭後,杜秀英不僅沒有放鬆,反還由腳板心往上竄起一股寒意,用“毛骨悚然”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昨天,我們從華僑商場出來後,你說要帶我去尋寶……”薛玲漫不經心地說道,然而,強悍的精神力卻已經鎖定杜秀英,就怕錯過杜秀英臉上任何細微的情緒變化。

“尋寶?這不可能!”杜秀英斬釘截鐵地道,就差沒直截了當地挑明“她這樣一個‘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哪會給出這樣不靠譜的提議”,而,以薛玲的精神力也能看出,杜秀英確實沒說謊。

那麼,事情就有趣了。

“……所以,你也不記得,昨天,你拽着我的胳膊,將我拖到一條偏僻狹窄的小巷子里?也不記得,我們在巷子最底端那幢裝修別緻的小樓里見到了王紅?”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杜秀英依然一幅“要麼上證據,別隨便瞎BB”的嘲諷蔑視姿態,那麼,第二個問題,杜秀英就明顯一愣,眼底也快速掠過一抹驚惶,雖轉瞬即逝,卻依然被薛玲瞧了個正着。

“看來,你瞞了我們很多事情。”薛玲看似隨意地感慨道,然而,杜秀英卻只覺得自己跟被兇殘的猛獸盯住似的,心裡瘋狂地吶喊尖叫“快跑”,卻悲愴地發現腿腳軟得跟麵條一樣,最終,只能徒勞無功地看着猛獸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人在極度的恐懼中,難免失去理智,從而在激憤之下,說出些平日里絕不會做的話,眼下,杜秀英也不例外:“王紅跟你說了什麼?”

話落,杜秀英就驀然回神,看向薛玲的目光里除了濃濃的惱怒和憤恨外,就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忌憚和戒備:“你……想做什麼?”

“故意的”三個字,被杜秀英生生咽下去,扯了扯嘴角,看似想要扯出一抹淺笑,然而,卻不知眼下她的面容已猙獰可怖得跟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般。

不笑的時候還好,一笑起來,不僅沒有什麼如沫春風,讓人下意識放下心防和戒備,想要靠近的感覺,反還讓人跟被瘋狗追在屁股後面的,拔腿就往前狂奔而去,只恨不能爹媽多給自己生幾條腿,從而能在最短的時間裡逃之夭夭。

“王紅有求於我,所以,特意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薛玲攤手,聳肩,一臉無辜地補充道,“關於你最近幾年來,頻繁失憶的秘密。”

“你說什麼?”杜秀英微眯雙眼,長睫掩住眼底的殺機,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身體緊繃著,看似跟之前一般平淡無奇的問話里,卻蘊含著稍有不慎,就會將薛玲拖入泥潭的兇險——哪怕,為此,她也要豁出一條性命,卻無怨無悔。

“我沒惡意。”薛玲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杜秀英,彷彿並沒感覺到杜秀英身上迸射出來的殺機,又彷彿單純地想要以這樣的行為告訴杜秀英,想和她拚命?早着呢!

“只是,不管過去、未來如何,你到底生養了我。”籌謀了許久,才找到還“生恩”的法子,薛玲哪會輕易放過,“從這一方面來說,我們‘榮辱與共,休戚相關’。”

想了想,薛玲又補充道:“坦白說,若在你和我中擇一,你覺得,大家會偏向於誰?而,若我真想算計對付你,早在七年前,回到京城的時候就對你動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再說了,對付你,我還真不需要使出這樣迂迴的法子。”

瞥了眼陷入沉思中,不知想到了什麼,而臉色忽青忽白,忽紅忽黑的杜秀英,薛玲端起杯子,抿了口消食茶:“我們是11:45分離開華僑商場,3:25分回到家的。這中間,近四個小時的記憶,你還有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杜秀英挺直脊背,不願意在薛玲面前妥協。哪怕,薛玲的話,戳到了她心底的軟肋,“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說這些,那麼,我們沒必要再談下去了。”

“我們走到巷子最裡面的時候,你突然清醒過來,問我了一句——‘這是哪裡?’”

薛玲淡淡地道,她這人向來不喜歡遮遮掩掩,要麼,就閉嘴不言,要麼,就說個清楚透徹。

尤其,在自家人面前,更是如此。即便,不論她,抑或是杜秀英,都沒將彼此當家人。但,在外人眼裡,兩人就是血緣上的母女關係,並非她們中的誰冷淡處理,再放幾句狠話,就能輕鬆斷絕關係的。

就如現在,即便杜秀英一臉的抗拒,就差沒直截了當地挑明“再繼續說下去,我們就翻臉”,但,她依然視若無睹,繼續道:“在見到王紅的時候,你的臉色特別有意思,讓我想想——驚懼、憎恨、狠毒……那個時候,王紅渾身上下都包裹在黑紗中,只有眼睛顯露在外面,我也是留意到這一點,才隨口拋出她的名字。”

“沒想到,我竟然賭對了。”話雖如此,但,薛玲臉上卻沒有絲毫驕傲和自豪,反還一如既往地平靜淡然,“看來,我的運氣不錯。”

杜秀英磨着後槽牙,心裡恨得滴血,想咆哮,想控訴,想斥責……然而,在撞上薛玲那清凌凌的,彷彿世間萬物都籠罩在其中,卻又均只是過客,並不會留下絲毫痕迹的眼神後,如同在寒風凜冽的天氣里,穿着最單薄衣衫,赤着腳,站在雪地里,被人劈頭蓋臉地澆了一身的雪水般“透心涼”。

屋子裡的氣氛,一陣詭譎的靜謐。

五分鐘?一刻鐘?抑或是半小時?陷入無盡惶恐中的杜秀英,並不能很好地分辨出這一點,只是下意識地雙手環胸,彷彿是要藉助這樣的姿態來對抗外界的碾壓和算計,又彷彿只是單純地摟住瑟瑟發抖的自己……

“你想要什麼?!”杜秀英用力地拽緊拳頭,修長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而,也是這股疼痛讓她那搖搖欲墜的理智之弦並沒有徹底崩斷,心裡卻忍不住琢磨開來:難不成,薛玲想用這事威脅拿捏她?

“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而已。”薛玲淡淡地道,對於杜秀英的“腦補”不置可否,“紙包不住火,連我都察覺到了你身上的異樣,你覺得,那些和你朝夕相處的人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