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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震撼,就好比有人附在自己的耳朵旁,用盡全身氣力在以咆哮的方式同自己講話,震蕩得道牧整個頭顱都跟着一起陣痛。

眼睛一閉一睜,眼角畫下兩行妖艷血淚。黑黝黝眼眸子,再度染上血色。很快,道牧的視力恢復,眼前又是空蕩蕩的小巷子。陰風依然在呼呼拍臉,又冰,又刺,又痛,又毛。

胖子男廚與他人對罵聲,眾人嘲笑聲,指責聲,猜碼聲,碰杯聲,歡笑聲,再次填充入耳。

“唯聖人出,自我犧牲,才可扶正天綱?可惜,小道不是聖人,功德都是他人偷天換柱贈予我。”道牧打個寒顫,心神歸體,宛如隔世,方才的遭遇就像是一場夢。

“我老爹才是聖人,我只不過是個苟且偷生之人。”

道牧清楚記得胖子男廚在不久前,指着道牧的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支支吾吾。

現在,胖子男廚那捂嘴的手掌,還未順勢放到脖子以下。儘管胖子男廚在同其他人互罵,但他臉上的驚恐狀,並未因為憤怒而消除。

道牧綜合猜測,方才自己在黃泉路的遭遇,不過才去二三息。

“肅靜!”道牧猛地回頭,直瞪那個叫囂得最凶的攤販。血色星眸寒芒湛湛,一股天境牧道者的威勢瀰漫開來。

眾人如同被扼住脖子一般,心中、喉嚨間,都憋着千言萬語。將一個個人憋得臉紅耳赤,想要說出來,就是說不出來。就跟一根魚刺扎在喉嚨當中,無論你用手指怎麼去扣,都沒有用處。

此時,對面街頭,依然轟轟鬧鬧,炒菜聲,猜碼聲,大笑聲,小孩嬉鬧聲,聲聲不絕於耳。道牧這條街,時間和空間彷彿都停止流動,人們唯有耳朵和眼睛還能使用。

這個時候,人們方才想起來,道牧是牧蒼之子,是個牧道者,傳說修為已臻至天境。

“這,這,這……”胖子男廚絲毫不受影響,一會兒指着人群,一會兒指着道牧,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

他本來以為道牧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牧道者,畢竟坊間傳說得最多的,還是道牧空有一雙妙眼,因為這雙妙眼,使得修為很難精進。

“牧少爺,炒糯米飯和三炷香火的錢,就當是草民請你。”胖子男廚方才從道牧的眼睛中看到黃泉路,再也不敢像剛才那樣,對道牧如此大不敬。

凡俗金錢,在道牧看來猶如糞土,他比較在意的是胖子男廚這個人的獨特品質。於是,道牧建議他過兩三天去謫仙樓報道,以後這條小巷的供奉與維護,就讓胖子男廚來做。

“維護?”胖子男廚回望小巷子,地面乾乾淨淨,地板整整齊齊,“還要怎麼維護?”話才落,想到這裡有鬼神,本就差不多消失的脖子,不由縮了一下,模樣甚至滑稽。

道牧聞言,只是抿嘴淡笑,接着雙手掐印,腳踏步罡。印成,腳下盪氣四方,吹倒臨近的人,將道印打在小巷口。

轟轟轟……

巷頭巷尾都長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石碑,石碑下還都有一個大香爐。碑上刻有牛頭馬面,只是眼睛好像少了什麼。

只見道牧咬破自己的手指頭,將牛頭馬面的眼睛染紅,並在石碑正中空白處,以血液寫下十個字,“不知者無畏”“不知者無罪”。

人影一閃,道牧來到巷尾,巷尾的石碑上刻有黑白無常,眼睛也少了精神。道牧再咬破自己的手指頭,將黑白無常的眼睛染紅,並在石碑正中,空白處,以血液寫下八個字,“一見生財”“天下太平”。

道牧在巷頭巷尾的,都插上三炷功德香火,並在每一塊石碑的左右空隙處,埋下兩根藤種,藤種交織成兩個功德箱。

道牧告知胖子男廚,功德箱中的錢財,每個月有多少結餘,就看鬼神們的意思。切莫貪圖錢財,也切莫拒絕錢財。

陰間對於陽世,一向賞罰分明。該是你的,你就要,不是你的,你莫動。蒼天有眼,地下有鬼,保持現有的本心。

一個偉大的人物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他一生無錯,而是他的一生都在做一件對的事。

對的事,一般都會被常人所不解,嘲笑,甚至唾棄。這就是為何他能夠成為偉大的人物,而那些常人永遠都是常人。

“別忘去謫仙樓跟掌柜報道,鬼神雖然會庇護你,但是還需陽間做幫襯,否則你也會活得很艱難……”

話剛剛落下,道牧阿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街道上的人,隨之恢復行動能力。嘶呼嘶呼,用力的呼吸着,就怕下一刻不能再呼吸,胖子男廚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啊呀!

方才那些叫囂的人,看着石碑大聲驚呼。手抬起,食指指向香火中的石碑,又想起什麼,立馬收手,對着食指呸呸吐口水。

裊裊升騰如雲霧的香煙中,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彷彿要從石碑之中走出來一般。

心中有鬼的人,不敢看石碑,更不敢直視石碑上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心中沒鬼的人,看見石碑,大呼鬼神顯靈,忍不住對石碑拜幾拜,念叨祈福。

內心純潔的人,辟如孩童們,他們不禁不覺得石碑上的鬼神嚇人,反倒覺得石碑上的鬼神很威武,又很親切,會忍不住想要靠近。

哪怕家長大聲喝止,他們都要上前摸一摸石碑,“娘親,你看神仙叔叔對我笑!”

這一幕把家長們嚇得不輕,立馬把孩子拉開。對着石碑祭拜,往功德箱里塞錢,以消去孩童們的不敬印象。

人們都在議論豎立石碑的人是誰,當他們知道是牧蒼的養子,道牧所豎立的石碑。謫仙城老土著們,一個個五味雜陳。

以往路過這個小巷子,或是害怕,加快步伐離開。或是不屑,甚至還對小巷子吐口水。或是淡漠,認為小巷子與其他黑巷子,沒甚差別。

現在情況不同,哪怕他們猜測不出道牧的真正意圖。看着栩栩如生的鬼神,就會出於本能的敬畏。

以前傳說的小巷子靈異事件,再次成為人們談論的主題。胖子男廚的遭遇,再次被提起,嘲笑的味道少了,神秘的氣息多起來。

道牧,一個更加傳奇的人物。曾一度認為無法修鍊,十一年過去,人家已經是天牧,就跟他父親牧蒼一樣,受人敬仰。

不!

道牧同他父親牧蒼不同,他的父親牧蒼和他,有着最本質的差別。

牧蒼平易近人,跟其他道士都不同。道牧冰冷帶刺,飄飄超然,無不散發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氣息。

道牧更像是書籍里,中,傳說那樣的牧道者。以孤傲超仙的姿態,高高在上,俯視芸芸眾生。

人們又是討論鬼神,又是爭論道牧和牧蒼。這一夜註定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善業火一度燃燒衝天。

始作俑者的道牧,已來到牧府門前,並且站了好一會兒。肥肥姐夫婦的氣息不在,道牧心向他們應該是外出鎮災看病。於是,道牧在糾結要不要進入留住。

牧府的門匾還在,可是以前牧府的人,全都已經不再。家人都不在,哪裡還是家,何況肥肥姐夫婦也不在。

“他們怕是要被嘮叨死,卻又對這些祈禱,大多都無能為力,只得袖手傍觀。”壓抑糾結的氣氛中,滅心牧劍的聲音忽然在道牧的腦海回蕩,將道牧從悲傷的回憶中驀地抽離。

每次都是如此,滅心牧劍最不喜歡見到道牧的那些溫馨回憶。

“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他們大可不必來吃此處的香火。”道牧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右手,拿起門把。正要敲門,種又悄然把門把放下。

右手顫巍巍自然垂落,眉目透着難以言說的沒落,“既然要吃此處的香火,就得聽凡人一生中的酸甜冷暖。”

“你一定要跟地府過不去?”滅心牧劍聲音幽森,“這種事情,他們還見得少?”

道牧咧嘴,牙齒在月光下,森森泛白,“老怪,我聽不懂你是甚意思。”說著,又敲一陣大門。

“哼!”滅心牧劍冷哼響過雷。

咯吱!

正當時,大門敞開,一個溫婉典雅的二十歲姑娘,在二十二個黑甲士簇擁下,款款走來。她手中還握着一本書,從半露出來的書名,該是一部煉器的書籍。

“你是道牧?”姑娘好奇打量道牧。

自己養父養母,每每回家就給她講道牧的趣聞,對於道牧的形象,她心中有一個幻想。

直至今日看到,發現這人非常符合父母所描述的那個人,可是卻要遠遠超過自己心中的幻想,她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是騙子。

想到這,姑娘的臉忽然一紅,都忘記先向他人介紹自己了,旋即恬恬微笑,“我是趙卿橙,趙匡定和步悠的養女。”

“我是道牧,牧劍山道牧,牧蒼之子。”道牧報以禮節,努力做到語氣不冷淡,眼睛不露寒芒,他怕嚇到趙卿橙。“你父母以往經常向我提起你,說你與眾不同,酷愛煉器方面”

道牧聲音有點抖,就跟他背負在後,相互緊握的雙手一樣。“你父母在嗎?”道牧的心中報以一點點希望,儘管他感應不到肥肥姐夫婦的氣息。

“他們前日才出發去南部鎮災。”趙卿橙紅着臉,打量道牧,覺得道牧真是越看越好看,就像是玄奇裡面的人物,走到了現實。“你進來吧,你們一家的院子,我們都給你留着。”

“不了,我還有要事。”道牧手不再抖,語氣有些許喪,就像是落榜的學子。

無論趙卿橙好說歹說,眼眶都說紅。道牧依然領着道牧拂袖而去,頭也不回。

牧府,已是再也回不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