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臉色陰晴不定，血色星眸波光泛濫，深深陷入糾結。

他沉思中迷惘，自我中否定，各類負面情緒在此刻，找到宣洩口，一齊湧上心頭，聚在眼眸之中。

在此劇烈燃燒，灼灼生光。眼睛散發的熾熱溫度，讓道牧大腦發熱。只見他猛地惡狠狠拍在青石桌上。

“好！”青石桌應聲爆碎成粉，杯杯罐罐砸在地面，好在地面長滿青草，嘟嘟作響，並非破裂。

“小道答應你，便是！”道牧大袖一揮，氣浪掀起繽紛煙花，清風蕭肅凄凄，他的眼神決然捨我其誰，“你為閻王，掌管億億萬死靈，當是剛正不阿。我暫且信任你，那又何妨。”

若要威懾他人，得有三樣東西。

第一你得有強絕的力量，保證能夠給對方予以重擊。

第二你得有一個保證任何時候都能夠使用強絕力量的堅定信念。

第三你得讓對方知道你具備前面這兩樣東西。

“好小子，真有大氣魄！”牽牛王倏然起身，大力鼓掌叫好，眼眸中的深潭終於蕩漾漣漪。

“你是為聖人，哪怕肉身先死。聖光照耀下，魂魄照樣能夠凝固而不散。”牽牛王慷慨激揚的時候，衣襟掩蓋的脖子處，有一血色太陽紋，一閃而過。“屆時，災厄危機解除，本王將親自送你入第十殿，接受轉輪王審視，為我牽牛星揚眉吐氣！”

真陽教？！

道牧敏銳捕捉到這個變化，波瀾不驚的表面下，心海已掀起驚濤駭浪。見他收手背負在後，相互緊抓幾下。

須臾，道牧依然決定放開心神，放鬆身體，沉聲道，“牧星山經不起這麼折騰下去，你我直接開始吧！”

“好！”牽牛王朝道牧走來，分成十道人影，一道接一道走進道牧。

李煥衍他們在攆車下，已經等待道牧大半天。道牧和牽牛王默默對視，也有一天功夫。正當時，道牧忽然動了起來，只見道牧的身體分成十重人影，一重接着一重走向牽牛王。

一息之後，牽牛王消失無蹤，道牧取代牽牛王坐在牽牛王原本的位置，連同姿勢都一樣。唯一不同，便是道牧的頭顱此刻微微低垂，劉海遮住雙眸。

“牧哥！”李煥衍大駭，那一刻他從道牧身上感應不到任何一點熟悉的氣息。

道牧的靈魂不再如五彩石那樣彩色斑斕，絢麗奪目，而是一團看不透的黑色氣團。

“阿道？！”候大壯和牛郎也立馬感覺不對，擔心叫喚。

“諸位不必驚慌，本王只是暫借道牧的肉身一用。”牽牛王緩緩抬起頭，道牧那雙標誌性的血色星眸消失不見，換成屬於牽牛王那雙猶如深潭一般幽邃的黑色眼睛。

李煥衍、候大壯、牛郎三人互相對視，慌亂、擔心、迷惘等複雜情緒交織，沉甸甸的心情化作大岳，將他們三人定在原地。

牽牛王淡淡瞥他們三人一眼，緩緩站起身來。一邊活動筋骨，一邊眺望遠方，“好強勁的身體，道牧怎麼做到的……”

牧星山脈在牽牛王眼中，就是一片鬼窟。天空黑雲壓境，牧星山脈最高的幾座大岳，上半截都已經不見。

黑雲海中，雷電交織醞釀，幻化金光雷龍，紅光雷鳳，白光雷犼，青光雷牛。牧星山的山全都在搖曳黑色焰火，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把把高度不一，大小不一的黑色篝火。

業火灼天，天怒聚雷，乾坤顛倒，陰陽互逆，大禍之兆！

牽牛王淡淡一笑，讓手下安營紮寨。不慌不忙坐回鐵座，雙手自然撐在膝蓋，“三位少傑，若不放心道牧，可同本王一起走陰路。若信得過本王，請自便，放手去做你們想要做的事情。”話落，緩緩閉上眼睛，入定凝神，熟練這副身體。

“我爺爺常常當面誇讚大王，因此小生信得過大王。一直呆在陰路，自是無法發揮我等真正能力。我等就此告辭，期待在牧星鎮一觀大王仙威！”李煥衍恭敬行一禮，左手撈起銅鈴。

“李煥衍，你爺爺近日可有什麼異常？”牽牛王眼睛未睜，喃喃輕語。

李煥衍頓時抽氣，愁眉回想，沉吟片刻，驚異道，“老爺子最近的確有點反常！”

“噢？”牽牛王眼睛睜開一條縫，睨視李煥衍，“說來聽聽。”

“老爺子最近整天在我面前嘀咕，讓我學學道牧，早日找個道侶。”李煥衍笑得比哭還難看，有些開心，又有些無奈。

見牽牛王老神在在，毫無反應，李煥衍又苦笑道，來此之前，老爺子還要他們注意着點，撈點好處就回來。

這事情並非他們這些個不入流小癟三能夠解決，讓他們撈到好處就趕緊回道萌境地。然後，讓李煥衍伺機跟心儀的女孩表白。

道牧的道侶也不容易，自從跟了道牧，也沒有個正式隆重的儀式。牧星山事了，老爺子和李煥成他們，可充當道牧長輩。

然後讓李煥衍一對跟道牧一對，組個雙喜臨門的大喜事，給道萌境地的建成再添鴻運。

牽牛王眼睛半眯，看着一臉錯愕的李煥衍，淡淡然，“你爺爺沒跟你說，道牧可能災難臨頭？”

“災難臨頭？牧星鎮事發，不正是道牧人生中最大災難嗎？”李煥衍茫然脫口失言，看着牽牛王，焦急問道，“道牧功德厚重，當有吉星高照。可又見大王你這麼一說，難道另有隱情？”說到激動處，李煥衍拱手彎腰，“還請大王告知小生！”

“你莫自擾，妄自揣測，這樣反倒關心則亂。”牽牛王眼睛再次合攏，悠然而自若，“本王至今尚未接到來自上司的文書，是有關於道牧的。本王這麼問你，只因本王要暫借道牧身體，直至災難度過。”

說話間，牽牛王左手食指在膝蓋上跳動，右手中指在膝蓋上跳動，眼睛又睜開一條縫，“若是沒有，真是極好的。若是有，本王當是順便幫他度過劫難，以表陰司對聖人的尊崇。讓世人看着學好，而非整日陷入勾心鬥角，墮入下三流之道。”

“大王說得極是，我家老爺子亦是時常這麼說。以致小生總覺他愛道牧這鄰家孫兒，比過小生而無不及。”說著，李煥衍雙手緊攥一下，旋即又立馬鬆開，語氣中帶着些許妒忌，“若牧哥真有個什麼劫難，只怕他是最擔憂的那個人之一，而非像現在窩在道萌境地，給我和牧哥籌備婚禮事宜。更可笑的是，我和趙卿橙八字還沒一撇。”

“親情，豈是會因為血緣不同，而在一個真正的人心中而淡薄？”牽牛王眼睛全部睜開，見李煥衍那張顯着不滿的俊臉，“你小子就愛妄自揣摩，你可知你家老爺子一輩子修來的福分，他未曾享受過幾許，全都給你父親和母親享去。”

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齊在膝蓋上跳動，眼睛緩緩閉上一半，睨視李煥衍，“你現在所享受的福分，也近乎是你家老爺子為你賺來。他最近越來越力不從心，怕是已知天命。你若有時間，就該好生陪伴他，為你那不孝的父母儘儘孝心。”

“謝大王提醒，小生猶是醍醐灌頂。”李煥衍後退一大步，再次拱手彎腰，“時間緊迫，若大王無事再問，小生這就告辭。”微微抬頭，不懼牽牛王深潭般的眼眸。

“你們三人的處境，不見得比道牧好到哪兒去。注意安全，儘力而為力所能及之事，方可功成身退。”牽牛王揮動右手，無需李煥衍搖鈴，手臂所向的盡頭，蕩漾時空漣漪，通向陽路的門戶在李煥衍他們身後打開。

“告辭！”李煥衍他們三人禮拜三匝，以敬牽牛鬼神，更敬道牧的大作為。

牽牛王徹底眯上雙眼，十指在膝蓋上歡愉的舞動，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約摸過去五十息，一個老顏童身的紅衣小鬼憑空出現攆車前，連連磕頭跪拜，“大王，那三人說是要去織天府，尋那織府大青山的什麼花山主。”

“喔？”牽牛王歡舞的十指並未有因此而停止，反而越加歡快，“竟是去找那女人，可見他們並非真正信任我。”

說話間，牽牛王眼睛未曾睜開過，膝蓋上的十指倏然停止歡舞，抿嘴淡笑，“他們如此反應，不正是說明道牧再無其他劫難？”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得此舉世罕見的先天道體！”那紅衣小鬼當即叩頭歡呼，面對着地面的面孔，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只可惜紅衣小鬼披頭散髮，牽牛王更是閉上眼睛，無人察覺。

“大王得此先天道體，屆時定能在十大閻王中，奪得一席之位！”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

攆車上的黑衣小鬼們，紛紛跪拜在地，虔誠叩拜。

“承你們吉言，十大閻王之位，本王不敢想。但求得十大陰帥之位，可橫行陰曹地府就好。”牽牛王咧嘴燦笑，笑得很燦爛，很得意。

誰能夠想得到，仙星之中都舉世罕見的先天道體，竟會出現在這個渾如糞坑一般的牽牛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