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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祖從道牧手中,拿回自己的黑金腰牌,慎重的跟道牧握手,臉上笑容更甚,直嘆二人同時天涯淪落人,到頭皆是空歡喜。

道牧同獃頭鵝般點頭,嘶啞聲音,連連贊同稱是。二人就這般,毫不避嫌,在一旁談天論道起來。

人們見狀,也覺得空歡喜一場,本以為要出甚大事。

正當時,空中互響破風聲,循聲望去,就見兩道人影自天而降。一個年輕俊朗,亦步亦趨,如若謫仙臨世。一個中年沉穩,模樣就跟年輕人相差不大,更像是年輕人的中年模樣。

“喬昱,生兒……”莫瑩瑩臉上洋溢幸福笑容,快步上前迎接。

道牧警覺轉身,驚恐呵止莫瑩瑩。莫瑩瑩聞言,柳眉微皺,頗為不喜,毫不理會道牧。呂祖沒有講話,人卻已經消失在原地。

這時,白光乍現,宛如繡花針扎滿眼睛,痛得睜不開,且還落淚不止。接着就聞,一股血腥味,如開水的氣,撲在人身,帶着溫熱濕潤。

沒多時,一股更沖的味道接踵而來,沁鼻入肺,很快就聽見,嘔聲不斷。

又過幾息,人們亦開始恢復視力,睜眼就見不遠處屍塊成堆。骨血腸胃,衣縷糞便,瀰漫著血腥與糞臭,描繪出一副慘絕人寰之景。

“娘!”喬羽帆凄厲的慘叫,刺破靜寂的天際。

人們不知所措,相互對視,詭譎氣氛瀰漫開來。誰能想到,目的地就在眼前,還出這事兒。且還是齋主的夫人,死在當前。

喬羽帆跪拜痛哭之際,晶瑩的淚花,映射幾縷銀光。“毛?!”喬羽帆猛地擦乾眼淚,自小就有的潔癖沒了,全然不顧臟臭,顫巍巍撥開血糞粘粘的屍塊,捻起白毛。

“狐毛?!”喬羽帆撕心裂肺,眼珠子瞪大,佔據整個眼眶,淚水更是停不住狂流,歇斯底里。

呂祖面色凝重悲苦,蹲下身子,拍其肩背安慰,語氣中帶着無限懊悔。喬羽帆倏然轉頭,怒目圓睜,“你個狗奴才,要你有何用!”眼球血色條條綻綻,清晰可見,“滾!”

呂祖雙腿跪地,不斷自責,聲音就跟他的身體一樣顫。喬羽帆本就氣在上頭,見呂祖如此,氣上加氣。驀地起身,抬腳將呂祖踹開,“滾!”

“人死不能復生,望少主節哀。”道牧臨前安慰,仇人的死,並不能讓他多麼痛快,更多的,不過是無盡的空虛。

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在他的耳邊,愈來愈清晰。

可這一切,並不代表,他不樂見這些禍害消亡。

喬羽帆抬起腳,正要多踩呂祖幾腳。聽見道牧如此講話,猛地轉頭,瞪眼怒視,正欲粗口斥罵道牧,突然收勢。臉上從悲慟不安,轉瞬成了驚喜。

“唐龍,你不是習練牧屍之術嗎?”喬羽帆顧不得,牧屍之術為一門禁忌,天下正道所不齒。“幫我將我娘親的魂靈召回!”興沖沖大步向前,抓住道牧的手,不在意刀氣的切痛。

這一握,就不再鬆手,如是不會游泳的人,掉入水中,懷中抱着唯一一塊木板。

人們目光的焦點,立馬從那一堆屍塊和喬羽帆的身上轉移。

道牧頓覺,如針芒刺背一般,渾身冒細汗,心裡發毛,瘮得慌。若真有人正義感爆棚,道牧定會露餡。

“試試。”話從口出,道牧喉嚨乾澀,似有什麼東西,甚是不順暢。

話一落,全場一片寂靜,一個個不由自主往遠了退步。剛剛升起不久的好感,又因為道牧會牧屍之術,一下子敗光。

“來。”道牧向胡夢盈招手。

招魂並不簡單,這天太亮,陽光太毒,更要考究道行。

胡夢盈大眉一豎,右手食指直指自己鼻子,“我?”粗糙的臉上,布滿錯愕。

期間,胡夢盈還向四周環視,見自己周身早已空曠曠,心中這才瞭然。心中忍不住將道牧和牧劍山,一同埋汰個遍。

道牧指揮下,胡夢盈在屍體面前,乾淨利落的搭建黃台,撐起棚子。道牧也沒閑着,在草叢中隨意撿來的一段枯木。

呢喃誦經,嗡嗡噥噥,時而像道士,時而像高僧,時而像蒼蠅,時而像蜜蜂。這些聲音,平時聽起來,會覺得心煩意亂,這個時候,反倒讓心平氣和。

正當人們質疑牧屍邪術,還能有如此正面效果的時候,道牧開始一邊誦念經文,一邊給屍體周圍畫一個圈,給黃台畫一個圈,再給兩個圈畫在同一個圈裡。

畫完圈圈之後,道牧開始跟巫師恁般,搖頭晃腦,哆嗦顫嘴,跳起大神來。滅心牧劍曾言,道牧不在棺前,唱戲跳大神,着實委屈這天大的稟賦。

道牧就這麼嗡嗡噥噥,且還帶着濃濃的顫音,煞有介事的模樣。像在大街的陰暗胡同中的瘋老頭,動作像極了得羊癲瘋的重度老人。

道牧也不知道自己心理怎麼想,反正他一開口,就自然而然念誦,還不甚熟練,且晦澀拗口的度牧經,而非那已經相對容易,且滾瓜爛熟的屍經。

隱約能夠感到某種秘力,正從屍體中流逝,森涼的怨念,亦隨之化解。

一刻鐘後,道牧佯裝虛脫模樣。連連後退十幾步,呼吸急促不順,大口大口喘氣。胡夢盈將道牧攙扶,臉卻撇過一旁,噁心與嫌棄,毫不掩藏。

道牧猛地抽搐一下,硬是往胡夢盈懷中拱。眼睛倏然瞪大,黑如煤炭,下一刻,又眯成一條縫,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掙脫胡夢盈,自行站立。

“失敗了?”喬羽帆於圈外,想進又不敢進。

“抱歉,老頭兒儘力了。”道牧唏噓悲嘆,雞皮老手直指那攤屍體,“魂靈已消逝殆盡,毫無蹤影。”說著,手一抬,指向遠處兕山,“興許,讓那災兕給吃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喬羽帆崩潰失言,撒腿沖向屍體,欲收拾起來。手才觸碰,一切都化作黃沙,飛走了。

道牧沒有告訴喬羽帆,莫瑩瑩的靈魂已經被超度,至於能不能輪迴,就看她本人的造化。或清算受罰,或洗白輪迴,那是冥府的事,道牧能做的,只是送她一程。

只是道牧聽聞,冥府亦不甚太平,更談不上公證。那是更像是另一個獨立的世界,與人間沒甚不同,況且鬼也會死。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

無色曰夷,無聲曰希,這裡說的色不是好色,和佛家所說“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色是一個色,意思是外形。

沒有外形曰夷,沒有聲音曰希。也就是說聻會逐漸失去外形,再往後連聲音也沒有了。

說得更加簡單明了,實則就是,鬼死後成聻,強橫過惡厲的鬼。

鬼死後成聻,會逐漸失去外形,最終化作天地靈氣。死人肉身歸塵歸土,死鬼成聻化天地靈氣,周而復始。或許,這便是另一種輪迴吧。

鬼畏聻,如人畏鬼。

無論招魂,亦或牧屍,都繞不開陰曹地府。

“你這混賬,因何哭哭啼啼?怕不是,又惹了甚大禍?”

“父親,你暫莫惱怒,且問弟弟發生什麼事,再講。”

話音才落,時空漣漪蕩漾,走出兩人,又是喬昱喬羽生父子。鏗鏗鏘鏘,眾人拔刀揮劍,嚴陣以待。

喬羽帆滿腔怒火,自七孔噴涌,七竅生煙。見他大手一揮,一頭猛獁憑空而出,壯若山丘,大腿足要十餘人才抱得完。

“踩死他們!”喬羽帆口噴赤焰,化作火龍,將喬昱二人囚禁。猛獁得令,小尾巴一甩,“啪”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晃人心神。身體直立向天,左腳將喬昱二人籠罩。

“不可!”道牧大喝,欲制止喬羽帆。

“他二人,真是齋主和大少主!”呂祖連忙喝止,人已來到喬羽帆身邊,一把壓住喬羽帆抬起的手,欲阻斷喬羽帆的牧力。

喬羽帆心態崩潰,早已怒不可歇,“真人最好!”體內鼓吹出一股強絕氣浪,被壓的手一甩,呂祖猝不及防被擊飛百丈之外,摔入灌木之中。

喬昱冷哼一聲,呵斥喬羽帆,“畜生!你要殺兄弒父?”說話間,左手抬起,輕鬆撐住猛獁的踐踏。“粗糙的學藝,也敢班門弄斧?”

“砰!”一聲巨響,渾如山崩地裂之聲。猛獁的另一隻腳踩踏大地,一些人或被嚇倒,或被地面晃倒。

喬昱反手將猛獁舉起,好比螞蟻掄大象一般,將猛獁掄飛數千丈。嗷嗷聲中,猛地砸落地面,眼看不敵,且自己被摔個半死,遂拋下主人,自主消失,回到儲牧空間之中。

喬羽生來不及阻止,喬昱已閃現到喬羽帆身前,“啪!”一記耳光響亮,不少人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臉面。

呂祖急忙上前,擋在喬羽帆面前,對喬昱恭敬行一禮,正要開口,立馬被喬昱抬手制止,讓呂祖此時不比多言,要呂祖吩咐所有人,隨同他喬昱喬羽生二人迅速趕路。

“事關重大,一邊趕路,一邊說。”喬昱面色凝重,語氣如沙暴一般急促。

呂祖身後,喬羽帆捂住自己浮腫的左臉,他的目光未曾從喬昱的腳底下那一堆散落的黃沙離開過。

眼淚早已哭沒,眼球里的血絲,不可能再多,不可能再粗。耳朵聽不到其他聲音,唯有二字不斷迴響,“報仇!”“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