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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牧才走進前樓,一樓早已滿人。

各類飯菜酒香,與茶水汗臭混雜,味道說香不香,說臭不臭,甚是怪異。本是四人方桌,如今少則八人,多則十三四人,吵雜鼎沸。

“你們睡得太死,沒看到仙跡顯人間。眾生希望之火,化作億億萬的火絲,集聚謫仙城上空。最終化作一輪天火,墜降唐府,帶走一頭蜘蛛怪。真叫一個酣暢淋漓!”

“嘁,有甚稀罕。話說,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了一女鬼雙手掐我脖子,我直接不能呼吸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我猛的一個翻身,硬是把噩夢做成了春夢。”

“夜半三更,我尿急上茅房,忽聞鐵鏈碰撞聲,鈴鈴響個不停。好奇心作怪,我顧不上脫褲子撒尿,透過門縫一看。一黑衣男,一白衣女,勾魂使者,一人牽着一條鐵鏈,鐵鏈串聯着各種方式死去的人。”

“大家有沒有覺得,今天的陽光分外明媚,空氣清新純凈,使得人的心胸也變得寬廣,眼前一切大好。”

“……”

道牧聽那人所言,還真覺得謫仙城的氣氛不同往日。一夜之間,少了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憋和悶,多了那種雨過天晴的爽和舒。

世間萬物,不可能一下自,就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必須有一個過程,一個醞釀的過程。

那麼,昨天晚上,就在自己酣睡之時,謫仙城是不是經歷過一場狂風暴雨?

道牧剛走到櫃檯,中年胖子小掌柜立馬笑臉迎來,關切道牧昨晚睡得如何,可是要用早膳。道牧坦言睡得舒服,早膳自由打算,接着聞訊李老頭兒去哪兒了。

小掌柜立馬苦笑道,老掌柜昨夜喝得混沌不清,也不知道如今去到哪裡撒酒瘋。何況百萬斤謫仙酒已經順利發貨,想必老掌柜不會這麼早回來。

道牧不解,在他認識中,李老頭兒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櫃檯算賬。切莫看他模樣年邁蒼老,實則身體比諸多青壯年還要充滿活力。

恁地現在這麼有閒情逸緻?

小掌柜卻說,自牧家慘劇之後,老掌柜就不同往日那般勤奮。時常上一刻還在眼前,下一刻就不見蹤影,快則呼吸間就再現,慢則半個月才浮頭。

後來,馭獸齋的牧道者留駐謫仙城,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老掌柜一次。多數時候,皆是在大量謫仙酒發貨遠方之時,老掌柜才會突然出現幾日。

“這麼神秘?”道牧眼中李老頭兒,不過是一普通老頭兒,愛喝酒,愛作畫,寫詩弄文,修為也才地境。

小掌柜點頭苦笑不答,見道牧離意正濃,猛然想起老掌柜昨夜醉酒之後,吐字不清的囑託。

“噢!噢!噢!……”小掌柜驚聲怪叫,讓道牧暫時留步,“道少爺,老掌柜有一張字條予你。”說話間,小掌柜拿出一部厚久的獸皮賬冊,上面滿是積灰。

不說道牧,就連小掌柜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還是老掌柜酒後亂語。小掌柜尷尬笑了笑,還是遵循老掌柜的囑託。

“呋呋……”小掌柜一邊那雞毛毯子掃去灰塵,一邊用嘴巴吹氣。賬冊對半開,然後“嘩嘩嘩……”快速翻後半部分。

誰知泛黃的字條在書的封底,只需翻一下就可以找到,這一幕讓小掌柜尷尬到了極點。抽起字條,紙色倒是很新,沒多研究,將這一張字條遞給道牧。

道牧接過字條,小心翼翼將其展開,竹簡大小展開卻成信紙一樣大。

“當邪念第一次出現在人的心中,就深深烙印在人的心裡,人的靈魂里,永遠不會滅,遂,屍經將於你心中永存,揮之不去。”

“可人的善念,恰恰相反,善念湧上心頭,很快就會消失。所以你需要,不斷念誦度牧經,才可加深烙印。所謂悟道,這就是了。”

“佛祖拈花微笑,也非花也非佛。拈花手心,藏污納垢。拈花手背,立地成佛。”

“小道子,你若能掰彎屍經手骨,再看其背,定有驚喜。”

道牧兩眼瞳孔,瞬間放大,猛然抬頭睜視小掌柜,神色凝重複雜。小掌柜頓覺大事不妙,墊腳一看,竟然是空白一張信紙。

“老掌柜,害我!”小掌柜一陣哀嚎,見字條隨着道牧的手在抖,心覺道牧正生氣,連忙道,“道少爺,這字條真是老掌柜,讓我尋來給你的!我也不知道它是白字條,我連碰都不敢碰,更沒看過。若是看過倒好,知道是白字條,我就不會給你了。”

道牧一把將字條攥在手心,劍眉凝成剪刀,“小掌柜可知道,如何才能聯繫得上李老頭兒?”鏗鏘有力,卻帶點嘶啞和顫音。

小掌柜雙手搖擺,碩大流油的腦袋隨着手來回搖,連連道,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富商,因家道中落,攜家帶口流浪街頭。

機緣巧合,被過路的老掌柜收留,讓他打理酒樓生意罷了。對於老掌柜,他所知甚少,更談不上特別親近,更不用說親密聯繫。

道牧也不糾纏,道一聲“告辭”,便大步跨出酒樓。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人頭躦動。往日忙時,還可從車縫獸間穿行,如今想要見縫插針,都找不到縫。

來迴流動的行人,十個就有九個在談論昨晚的神跡。幾乎整個謫仙城的老百姓,都朝唐家聚涌,只為一睹那神跡殘痕。

阿萌馱着道牧腳底一溜煙,一人一獸就消失在人海當中。下一刻,阿萌已馱着道牧來到唐家門前僅剩的空地。

將數千畝的豪宅,如今唯剩一深不見底,看不到邊,森幽幽的巨坑。

“我是道牧,牧府牧蒼之子,道牧。”道牧走進邊防城衛,主動表明身份,欲走入深坑,一探究竟。

領頭城衛手牽一頭長得跟熊一樣的狼狗,緩緩走來,睨視道牧,“牧蒼是誰?道牧又是誰?”狼狗對着阿萌呲牙咧嘴,低聲嘶吼,唾液滴落地板,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冒充唐家的人不少,第一次見到有人冒充,災星道牧。弄紅自己眼睛不說,且還捉一頭河馬來充場面,着實有夠蠢的。”人海中傳來人聲。

這話一出,惹得人們大笑。城衛們笑得丟盔棄甲,咔咔亂顫。城衛與人海,官民同樂,此起披伏,陷入一片歡樂的海洋。

“也難怪修仙者,多不屑與普通人為伍。”道牧抿嘴搖頭,瞥狼狗一眼,狼狗畏懼亂竄,大大的身體躲在小小的人身後,“嗷嗷”怪叫。

“或許,我就不該如此……”

道牧拍拍阿萌,阿萌會意邁腿,一人一獸瞬間消失無影蹤。

巨坑底部,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深,道牧觀測最深處十丈都不到。偌大的直徑,也就使得整個大坑,完全曝露在明媚的陽光下。森幽幽,不見底,也僅是視覺和涼風,給人們以錯覺。

道牧望着面前丈高石碑,“天道輪迴”五個字,好似鮮活的血液凝聚而成,若不細看,還以為字是活的,血液正在流動。

“自然而然,天道輪迴。”道牧不禁聯想到“自然”這個神秘的組織。

此唐德非彼唐德,他亦是“自然”組織的成員,和胡夢盈一樣,忍辱負重,權當遊戲人間?

亦或者,唐德就是唐德,他用膽怯,紈絝,自大等外表掩蓋自己的恨。他就好似一座看起來荒廢了的,長滿各種植物的死火山。

誰能夠想到,深埋地下的熔岩,一旦時機到了,爆發出來的威力,比活火山恐怖千萬倍。與此同時,唐德還是“自然”組織的成員。

說來好笑,蒼今笑,胡夢盈,還有一個不是很確定的唐德。道牧眼中一個個大逆不道之人,全都成了“自然”的成員。

“可是……”道牧陷入思路困頓。

若唐德是‘自然’組織的成員,那麼唐德絕不會下蠱。但,也有可能下蠱只是為了威脅李家,與李家談判某種協議。

也有一種可能,唐德是另一個神秘組織,而非“自然”組織。

一個個不顯山露水的門派,宗教,組織,比明面上的名門望族,可怕多了。

先不提自家牧劍山,那狂熱的真陽教,匯聚各類偏執怪物的‘自然’,僅僅冰山一角,就讓道牧有種無力感。

“牧劍山,嗯,還是算了,凡事還是得靠自己……”道牧唏噓哀哉,人家那才叫家大業大,自家牧劍山,全都是獨苗,怎一個凄涼了得。

“蠢東西,真以為人多就是好,人多力量就是大?”滅心牧劍忽道,如對一蠢人講話,語氣帶着無盡優越感。

“難道不是?”道牧無視滅心牧劍的優越感,淡然反駁。

芸芸眾生,皆是本性嚮往群居,饒是獨自成精的精靈和妖怪,也因嚮往群居生活,而湧向城鎮。

滅心牧劍卻恥笑道牧無知,人一旦融入一個群體,要麼他智商和能力還在,最終成為這個群體的統領。要麼他的智商和能力會大幅度削弱,最終淪為跟群體中的同仁一般,一生平庸。

“‘自然’和‘輪迴’這兩個組織,在個人與群體之間,拿捏得最好的古老宗教。”滅心牧劍沒打算長篇大論,直接拍案定論,“我們牧劍山,不是組織,不是門派,更不是宗教,我們僅僅是一個信念的延續。”

“‘輪迴’組織,難怪……”道牧立馬反應過來,唐德是‘輪迴’組織的人。

可是,自然和輪迴,有甚衝突嗎?

自然輪迴,不該是一起的嗎?

道牧要滅心牧劍給他講講,“自然”和“輪迴”這兩個組織,滅心牧劍卻不說話,再度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