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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劍於虛空上下沉浮,綠火漸息,白煙垂縷。好事者或是眼眸如黑洞,不想吞噬道牧阿萌,就想吞噬這把詭怪小木劍。

“牧器,滅心牧劍,以承者心血為食。”人熊抬手直指小木劍,望向道牧既憤怒,又恐懼,“人養牧劍,同自身骨。牧劍養人,同自己出。”心覺道牧從始至終,都在扮豬吃老虎。

“滅心牧劍?”道牧聞言,本要伸手收劍,下意識縮回,疑望人熊,道:“同剜心牧刀一般?”話才脫口,道牧又覺不像剜心牧刀,此等威能並非剜心牧刀可比擬。

人熊見道牧不像做戲,心情就如扭曲的神情這般複雜。“剜心牧刀只為殺人,滅心牧劍要養人,亦或殺人,皆在人為。”

人熊最後一句話“皆在人為”說得十分巧妙,道牧似懂非懂,只得在滅心牧劍前躊躇不決。

“滅心牧劍,古時牧道者用以傳承牧道器具。牧劍扎心,或生或死,皆為一字緣。”人熊一手背負,五指作勢,一手直指道牧心口,“你說你脈承牧劍山?”背負那手,指尖似在水面擊打,蕩漾漣漪,漫至八方。

“你一千年人熊,且為盜牧者,盤踞牧花海不止百年,還反問我這蠢問題?”道牧輕撫阿萌頸脖三下,“難不成,以你境界,也未能深入萬劍墳心?”阿萌馱道牧,緩緩退後,碩眼水波爍爍星光。

人熊千年,自成天境,就怕他已至天境千年,那才可怖。噓噓唰唰,動靜不斷,有人愈來愈靠攏,有人愈來愈退後。

“自牧星山發光發熱後,牧劍山自封隱世。”阿萌退一步,人熊進一步,一來一往,人熊很快臨至滅心牧劍前。

“遠古脈承以牧劍為承載,牧劍不毀,傳承不絕。而因對繼承者要求極高,逐漸消失於歷史長河。你口中牧劍山亦是那時開始隱世,滅心牧劍現多為冥器而出土……”

人熊伸手抓向滅心牧劍,滅心牧劍再燃油油綠火。黑暗已統治天地,四周光火星稀,滅心牧劍猶若星幕中一顆妖星,於詭怪幽境中搖曳。

“閣下不怕千年道行,毀於一旦?”決刀已下,道牧一手刀身,一手刀柄。人生地不熟,暫時逃脫容易,陷入下一個危險更容易。

“怕?!”人熊咧嘴,熊牙朦朦朧朧,一手抓住滅心牧劍,“我熊孟臨花海一百二十餘年,什麼類型刀劍未曾見過?仙劍就有好幾把,會怕小小一把滅心牧劍!”

話才落,焦黑露骨的熊手將滅心牧劍刺入心口。未等道牧脫口,熊孟悶哼一聲。噗呋,摔倒在地,哀嚎不斷,抽搐不停。心口被洞穿,背後露出劍尖。

人熊的身體好比泄了氣的皮球,稜角分明的肌肉下癟。皮毛如松針落葉,衣着腐敗破碎。人魂生氣湧入大地,周遭花草搖曳連連,拔高些許,愈加鮮艷脆嫩。

驀地!

人熊猛地彈起身,已成乾屍,眼睛灰白,瞪大欲掉,生氣全無。“略略略……”張口略略怪叫,牙齒掉落連珠,化作粉末。

道牧心覺人熊在與自己說話,然,鬼才能聽懂他的話。未過數息,滅心牧道劇顫一下,嗡鳴震耳。人熊好比沙人,瞬間潰散,落成一堆黑灰,正好覆蓋老蟆怪遺灰。

“這……”道牧打一哆嗦,下意識縮一下身。阿萌亦是少不經事,慌得後退幾步,眼睛半眯,不願看它。

滅心牧劍於虛空上下沉浮,若非前事,誰知它是大兇器。

道牧才入花海不到半時辰,祭出滅心牧道不到半刻鐘,兩個千年老精怪,皆慘死於滅心牧劍。

“滅心牧劍,脈承古道。緣人得之,潛龍出淵。庸人得之,心灰意冷。”

“潛龍出淵,不為過。心灰意冷,卻更加。”

“這哪是心灰意冷,分明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

夜風徐徐,帶來沁人花香,亦帶來竊竊私語,道牧方才恍然。

怎麼辦?

道牧苦笑搖頭,拍拍阿萌。阿萌打一下哆嗦,不願上前。終是拗不過道牧,唯能邁步上前,方至滅心牧劍前,遺灰已隨人魂生氣而去,不見蹤影。

道牧腦海閃過一道靈光,正要伸手抓住這道光,已稍縱即逝。目光掠過人影,注視周圍花草。它們隨夜風搖曳,不同樹木灌叢黑暗中猙獰得張牙舞爪,香味中似乎多了幾分活波。

“這一棵棵花草,怕不是一個個死人?”恁般想法太過瘋狂,道牧心中話才落,便自我反駁。低頭望地面幾眼,輕嘆一聲,伸手一把抓住滅心牧劍。

滅心牧劍靜靜躺在道牧手心,不生火不顫動。同於剛得滅心牧劍,卻又有所異感。活的,滅心牧劍是活的,就同決刀那般,讓道牧覺得它是一個活脫脫的生靈。

道牧忽皺眉頭,遂猛起頭,已被重重包圍。環視一雙雙森隧得令人絕望的眼眸,皮膚生得一塊塊花生大小紅疙瘩。

紅疙瘩流膿,身上不知流着汗,還是流着油。又加他們大口大口呼氣,兩種味道如是腐肉那般,令人犯嘔。

饒是四周花草繁盛,多人圍堵道牧,花香早已被掩蓋。他們身體僵硬,行動遲緩,已被死氣侵蝕太深。

道牧忽而頓開矛塞,他們集結生機盎然的花海,只為洗刷身上穢晦死氣。

若非如此,他們的身體早已被死氣侵蝕身體通透,形同牧屍。沒了靈魂,連牧屍都不可能,唯剩一空殼,僅靠殘存於身骨間的本能記憶不死不活。

“你們要作甚?”道牧一手持決刀,一手持滅心牧劍。牧力運轉,五感六識全開,一身縈繞光霞,縷縷生仙。

座下阿萌,鼻孔噴氣,雖嫌對方噁心,此情此景,也顧不得嬌貴毛病,渾身繃緊,隨時神行逃脫。“阿萌,莫要神行。”道牧聲如細絲,隨風入耳。

哞,阿萌應一聲,身體卻愈加緊繃。

“放下滅心牧劍,放你生路。”一青年,一身紅色疙瘩,不少藏於鬍鬚拉渣中。濃水將鬍鬚結成團,散發餿味,泛酸犯嘔。一身狼狽凌亂,如睡卧垃圾堆的臭乞丐。

道牧啞然一笑,將滅心牧劍遞去,“給你,你敢接嗎?”道牧也不嫌對方惡臭髒亂,滅心牧劍遞到青年身前,已悄燃綠火,油油火焰罩手,卻不傷道牧分毫。

綠火於他們眼中搖曳,綠光照亮四周。晚風呼呼不停,花草唰唰不止,唯有道牧阿萌呼吸聲,他人同死物那般,沒有呼吸。

或盯道牧阿萌,或盯滅心牧劍,場面氣氛,變得異常詭異。

“扔在地上,你大可離去。”青年形同木偶,艱難抬起手,彈出爛指,直指老蟆怪與人熊死地。

“你們是牧屍,人熊的牧屍?!”道牧合攏手掌,綠火不減反增,如心血那般沸騰不絕。“為了活着,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滅心牧劍手中拿,隨身體環視左右。

“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一鼠精,賊眉鼠眼,嘴腐牙爛,身不過三四歲嬰孩,就站在青年身前。

道牧敏銳感覺,他們盯視滅心牧劍,臉上難得盪起希翼神情,“可,你們覺得你們像個活人嗎?死,一了百了,忘卻一切痛,一切苦。”

“少年郎,你太年輕。”青年聲似黃泉路上來,手依然指着地面“要麼自己放下滅心牧道,活着離開。要麼我們動手搶,生死勿論。”一身襤褸鼓風獵獵,強絕氣息引爆天地。

花海震顫,唯見一九天仙女,抬手散花,無數花瓣隨風漫天紛舞。花瓣零落而下,貼在皮膚,沁入盜牧者體內。

生氣自成,眼睛回神,紅色疙瘩消融,皮膚恢復如常。一個個盜牧者,皆回歸巔峰狀態。人群如螞蟻,如此大動靜,只為道牧一高階牧徒,着實太誇張。

放,還是不放?

這個抉擇看似那麼簡單,實則讓道牧糾結要死。若放下滅心牧劍,可不僅僅是放下那麼簡單。

“少年郎,你渴望力量嗎?”聲如魔音,自心靈而來,不明男女。好像魔鬼的呢喃,引人不自覺失神。

“是不是,任何一個人,你都這麼魅惑他們?”道牧腦海一陣清涼,心念一轉,就知滅心牧劍傳來,“以他們生命,好為自己開智續靈?我眼中懷疑你,是不是牧劍山的真正脈承。”

“為真為假,何不扎心辨別?”

“你一心尋死,死了不也好?”

“難道,你怕了?”

“……”

道牧越聽越難忍,本還糾結,終在滅心牧劍喋喋不休中,道牧手一揮,滅心牧劍沒入大地,只剩劍柄。“請隨意。”神情平淡,對青年單手作勢。

青年見狀,主動退讓,後面的人跟着散開,讓出一條道。“古代傳承,你當真捨得。”道牧阿萌走過青年身旁,青年轉頭注視。

“形勢壓人低頭,何況我怕死。”道牧亦轉頭,二人四目相對,一紅一黑,一活人一死人,活人絕望,死人希望。

轟!

火上澆油那般,油油綠火瘋漲,高九丈,寬三丈。灼得虛空扭曲,大地乾裂,花草枯萎。

“少年郎,你如此輕易把我放下,你會後悔的!”火中有一人影,嘴巴一開一合,不知男女。

“我要先拿起,才能放得下。我連沒有拿起過,談何放下。”

“替我向老城主,道聲謝。”

“只怕小子要辜負他的厚愛,令他失望了。”

道牧抬首朗笑,頭也不回,喚阿萌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