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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牧呼風,阿萌化風,一人一獸,隨風消失匿蹤。道牧阿萌,這才離去,綠火如拍天海嘯,又如颶風肆虐。

沒有慘叫,沒有天崩,沒有地裂。綠火呼嘯而過,所到之處,生靈塗炭,化作灰煙,灑落一地。

“劍古小子,拒絕我,這也就算了。”

“紅眼小子,也拒絕我。”

“氣煞人!”

滅心牧劍化作一道光,劍尖點盪漣漪。下一刻,沒入虛空,消失無影蹤。

噠噠噠,一批銀甲人坐騎龍馬,踏灰而來。前頭一人,一襲金甲,座下獨角龍馬,無不彰顯其不凡。

咔咔聲響,頭盔散開斂入肩甲背甲,正是梭港售票處,莫歸海。

“這個聚落地處偏遠,常住人口四千有餘。聚落首領為兩頭千年精怪,一頭老蟆怪,一頭人熊精。”一銀甲人彎腰,捻起一撮黑灰。

五指互搓,黑灰隨風飄散,焦味與腐臭撲鼻,惹得他人一陣抱怨。“此等慘烈情況,只怕道牧已化成灰。”

“都死了,省得我們頭疼如何兌現承諾。”

“借刀殺人,怕已奏效。”

“道牧若這麼容易死,莫家也不會這般頭痛。”

“……”

莫歸海躍下獨角龍馬,靴根沒入黑灰,只怕厚度二公分有餘。右手拍獨角龍馬頸脖三下,中指銅戒流過光彩,獨角龍馬收入儲牧空間。

“你們自行回天府城。”莫歸海邁步前行,金甲解體,咔咔作響,露出本尊全貌。“爾等境界,恐難全身而退。”他漸行漸遠,留下一眾錯愕手下。

萬劍墳。

無需他人解說,道牧凝目四望,嘖嘖怪嘆,心中已明了。

刀劍無處不在,地上躺着,地面插着,地里邁着,樹上扎着,山石包着,水中睡着。將此處稱之為萬劍墳,一點不為過。

據聞,每年有大量廢棄刀劍,傾倒於此。真正有資格,能在此埋劍的人,少之又少。

道牧驀地抬頭,面色凝重,唯見一道流光飛來,只取道牧心口。道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流光。乍眼一看,不正是滅心牧劍嗎?

“萬劍墳,浩瀚窮極,你卻只剩三日時間。”

“若要短短三日尋得牧劍山門,給你二個選擇。一,殺人噬魂,為吾補靈。二,放棄牧劍山正統,以吾扎心,接受吾之脈承……”

滅心牧劍似未說完,聲音卻戛然而止,再度化作一把平凡小木劍。任憑道牧如此叫喚,注入大量牧力,皆無用。惹得道牧,差點再次把它隨手拋棄。

滅心牧劍一話,讓道牧想起這茬。抬頭仰望星幕,掐指一算,除卻今晚,的確只剩三日。道牧淡漠臉面,終現後悔之色,難怪自己之前太過散漫浪蕩。

月明星稀,銀光皎潔,透過雲層,傾瀉大地。夜風呼呼拍面,帶着廣寒宮的空寂冰冷,道牧忍不住打個哆嗦。

“明明只埋葬刀劍,恁地同死人墓地那般陰邪。”道牧望向湖邊一棵老垂柳,上面插滿刀劍。

樹榦與刀劍早已融為一體,刀劍已銹跡斑斑,隨風顫吟。只要風再大點,將又會斷掉幾把刀劍,命運就同樹下其他刀劍那般。

塵歸塵,土歸土。從哪來,回哪去。

樹榦不少疤瘤,皆為刀劍所致。只怕一半刀劍殘身,依然折磨這課老物。試想一下,身中百八十箭矢,斬斷箭桿,箭頭依然在身,卻不死,道牧看着都覺得疼。

環視周圍樹木,獨老垂柳一身刀劍,數不勝數。其他大樹,或是沒有,或是十餘把沖頂。

“或許,這就是人……”

道牧阿萌臨至老垂柳下,鐵鏽撲鼻。夜半露重,通過若有若有光明,見一條條紅流,若紅蛇湧入湖中。

不止是刀劍在哭,老垂柳亦在哭。老垂柳樹榦至少八九人才可抱住,高達十餘丈。周圍古樹年歲最老,高度最低。

“此情景,萬劍墳只多不少。”

道牧於阿萌背上起身,輕撫面前疤瘤,好似生在己身,隱隱作疼。念隨心動,牧力下意識運轉,靈識分神,釋牧通靈。

紫紅牧力灌斥老垂柳,拇指大小柳枝燦爍星芒,垂泄霞瑞。

“嗡嗡嗡……”

老垂柳隨着道牧的呼吸而鳴,刀劍爆碎成粉,隨風飄逝。

傷口綠光帶紫紅,樹汁倒流回籠,肉眼可見癒合。風化作刃,撕裂疤瘤,刀劍殘體融化成液體流淌,或褐紅,或金銀。

一人,一幼獸,一老垂柳,在星月皎潔銀光下,影子慢慢融為一體。

清晨。

一切都不同以往。

裊裊霧氣,自湖中瀰漫開來,歡喜湧入林間。陽光柔暖,傾灑山林間,鬱鬱蔥蔥的葉子,便有了深深淺淺,不同的綠。

樹木間芳草如茵,灌木叢叢,花草簇簇。皆沐浴着陽光,綻開了笑臉。花瓣上,樹葉尖,露珠在朝陽關懷下,閃動着五彩的燦爛。

鳥兒們於枝頭歡鳴,於林間歡舞。好像在歌唱,又好像在讚頌。於是靜謐寒人的山林,便有了勃勃的生機。

一棵蒼勁老垂柳,生意盎然,好像林中變化,皆因她而起。樹下,一幼獸站立閉目而眠,一俊逸少年兩手撐樹,掌盪紫紅光彩。

“呼……”道牧猛地睜開眼,兩手抽離,呼出一口濁氣。

低頭望嫩白兩手,怔了神。一夜間,牧力並未因為道牧不加節制,而消耗殆盡。紫紅牧力於老垂柳和道牧之間,不斷流轉。

最終,老垂柳得以自愈,恢復生機。道牧體內牧力,不僅沒有消耗殆盡,反而有所增加。

“牧力增長幅度,果真沒煉化災氣來得大……”道牧心覺自己花費一晚時間,牧力增長不到百分之一,也難怪如今主流都是煉化災氣。

“望你日後,啟蒙成靈。”抬右手拍拍老垂柳樹榦,儘管有耗掉一個晚上的時間,道牧臉上哪有後悔之意,反覺心情舒暢。

唰唰唰,柳枝舞動,枝葉歡頌。一夜之間,老垂柳竟拔高十餘丈。

“閣下不覺,毀了一棵千年還願樹,對愛劍之人,太過殘忍?”聲從身後來,平淡帶着戲謔,聽着口氣似不喜道牧作為。

道牧循聲望去,見一青年緩步行來,一身破爛劍袍。見他披頭散髮,目光深幽,眸光凌厲似劍,自臉上到頸脖那到刀疤,吸人眼球。

“那麼閣下覺得,如何為好?”道牧一屁股坐下,拍阿萌幾下,將阿萌喚醒。“閣下不覺,以恁般惡行,傷害樹木。對愛樹之人,太過殘忍?”又一個看不透的人,只怕境界已臻至天境。

“莫歸海,天府劍師。”轉瞬間,莫歸海已臨老垂柳下,端詳樹榦。

“你來殺我?”道牧眼睛半眯,滅心牧劍手中躺。

“你似乎以為天下姓莫,皆為莫家人?”莫歸海斜眼看道牧,“這棵還願樹有我一把劍,看來是找不回來了。”莫歸海似真的熟悉老垂柳,兩手撫摸處,曾插有一把斷劍。

“學生就不打擾莫劍師懷舊。”滅心牧劍收入衣袖,欲喚阿萌離去。

“能跟我說說,你毀這棵還願樹,是什麼一種心態嗎?”莫歸海終抬頭正眼看道牧,刀疤如一條大蜈蚣在遊動。

“毀?!”道牧氣得想笑,血眸灼光,“你們這些可悲的人,把虛無縹緲的希望寄托在一棵樹上,何嘗想過這棵樹不堪其重?”

“這些人,多如你這般,深陷絕望與迷茫,你不該感同身受才是?”莫歸海左手環抱,右手捏下巴,搭左手。“你覺得你救了這棵樹,何嘗不是抹殺他人希望,這與殺人又有何異。”

“那就當我殺了人吧。”道牧不想與莫歸海浪費時間,“若莫劍師也沒了希望,大可自刎,與愛劍一起歸塵歸土。”話落,阿萌馱道牧絕塵而去。

“堅守自我底線,又不喜將自己人生觀,強加他人……”莫歸海望道牧阿萌消失方向,咧嘴燦笑,“這類人,要麼夭折,要麼化龍。”因那道辣眼刀疤,莫歸海的笑容顯得那般猙獰。

須臾,莫歸海收回目光,輕撫老垂柳,“花那麼多代價,請來不少天牧,都無法讓你煥發生機。每年來此,眼睜睜看着你的腰,一年比一年愈來愈彎曲,暮氣沉沉……”

“誰能想到,天牧都無法做到的事,最終給一高階牧徒圓滿解決。”

“且,還是道牧……”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歸海方才離去。

東邊天際橘黃,朝陽徹底露面。陽光普照大地,為世間萬物裹上一層橘紗。湖面波光粼粼,柳枝隨風漂蕩。

風兒帶來花草清香,枯枝敗葉腐氣,土地腥味,且還夾帶淡淡血腥味。

十里外,有處修羅場,正是莫歸海先前經過之地。

殘肢敗體,五臟六腑,散落一地不勝數。骨血聚滿劍痕,於暖陽下爍爍生輝。蒼蠅聞着新鮮血液腥味而來,嗡鳴不絕。

時而與同伴聚集血河痛飲,時而飛去臭氣轟天的內臟歡舞,時而爬入屍首鼻孔,又從另一個鼻孔爬出。蒼蠅的光顧,使得血肉快速腐敗,散發陣陣惡臭。

呼呼呼,這裡的風似乎比其他地方,還要來得喧囂。四周樹木,灌叢,花草,唰唰搖曳,似在歡呼,似在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