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夜這麼深，你先前去哪了？”弗朗西斯饒有興趣地看着杜迪安。

杜迪安漠然道：“這也需要向你彙報么？”

弗朗西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比較好奇，杜先生是怎麼偷渡去內壁的？”

杜迪安猛然一驚。

偷渡內壁？

他陡然轉身，望向沙發上的卡奇等人，卻見卡奇手指偷偷地指向旁邊一處，正是單獨坐在另一處沙發上的克魯恩。

杜迪安怔住。

克魯恩見杜迪安望來，臉色有些蒼白，低着頭道：“迪安，對不起，我，我也是被逼供的……”

杜迪安感覺全身血液都在發冷顫抖，先前的沙姆離去，已經讓他有些失望，但萬萬沒想到，他一手從貧民區帶出來的克魯恩，竟然也會背叛他，而且是在這麼關鍵的時刻！

弗朗西斯望着杜迪安微微顫抖的肩膀，瞟了一眼他袖中緊攥的拳頭，微笑道：“杜先生，說實在，我們也是嚇了一跳，偷渡去內壁這樣的事，我們都不敢想，我真好奇，你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偷渡的。”

杜迪安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死死地盯着克魯恩，一字字地道：“為什麼？”

克魯恩身體微微顫抖，臉色發白，道：“迪，迪安，你先別激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如果不說的話，他們會殺了我，你，你也看到了，他們對我們這些平民根本就不在意，我不想死，對不起，我真的不想死，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我，我對不起你……”

杜迪安從未感覺到如此的憤怒和失望，就像當初在監獄中，被那少女的目光所刺穿身體時的冰冷一樣，他本以為，經過那次事情，自己再也不會心痛，但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再次栽倒，而且是栽倒在自己沒有設防之人的手中！

他雙手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緊緊地咬着牙，道：“克魯恩，誰都可以出賣我，但是，你不可以，知道么，你不可以出賣我！！”

克魯恩望着杜迪安悲痛的目光，心中一震，他扭過頭去，咬牙道：“我也不想的，我知道，你把我從貧民窟中帶出來，讓我過上好日子，讓我體會到被人尊敬的感覺，讓我過上富餘的生活，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還這麼年輕，我寧可在孤兒院繼續苟活，也不想這麼早就死掉！”

杜迪安感覺心在抽搐，“你就這麼怕死嗎，他們都沒有說，唯獨你說了，為什麼？”

“沒錯，我就是這麼怕死。”克魯恩轉頭看着杜迪安，澀然道：“你不要這麼看我，就好像對我很失望痛心一樣，呵呵，你確實把我帶出了貧民窟，可是，在你眼中，我不也是你的利用工具么，你只是利用我罷了，利用我幫你辦事，利用我給你做掩護，你疑心大，別人你不敢用，所以只能用我。”

杜迪安深深地凝視着他，“那你知道，我為什麼用你么？”

克魯恩一怔。

為什麼？當然是信任。

沉默了片刻，克魯恩緩緩道：“你信任我，也只是對我知根知底罷了，你知道，我離開你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你可以信任我，呵呵呵……在你眼裡，我只是一個沒用的殘廢，若是離開你，在這商業區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你可以毫無顧慮地信任我！你若是真心把我當你的夥伴，我克魯恩自會忠誠於你，我雖然怕死，但至少願意為朋友犧牲，可是，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主人啊！”

“別忘了，我得稱呼您為‘少爺’啊，我只是你手底下的一個僕從罷了，呵呵，你把我和巴頓他們接過來，交給福林老頭教導，無非就是讓我們今後能幫得上你，你敢說這不是利用？”

“你得到那麼多魔痕，稀有魔痕給了別人就算了，罕見魔痕都沒給我一個！以你的能力，想要得到稀有魔痕，還不是登高一呼的事？”

“你根本就沒打算真的栽培我，你帶來的這三個人，不是說是你的摯友么，不也走了一個，你這麼黑心，這麼惡毒，這麼陰險卑鄙，我可都看見了，你已經不是我在孤兒院里認識的那個杜迪安了，你是一個比我見過的所有壞人都要壞的人！你是一個魔鬼！！”

“等你有了真正的心腹，遲早會將我拋棄掉的，就像對待你的領養父母一樣，隨意地安置在某個地方，給點錢就完事兒，甚至我都不確定，你會不會這樣對待我，或許會更差！”

杜迪安聽着他的話，心越來越涼，忽然感覺整個世界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臉上的失望和痛苦已經恢復，沒有半點表情，道：“說完了么？”

克魯恩微微咬牙，道：“說完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等我去了內壁區，會祭拜你的。”

“去內壁區？”杜迪安嘴角微微牽動一下，忽然有些意興索然，默然片刻，道：“我沒有給你物色稀有魔痕，是因為不想讓你捲入這裡面，在我的直覺中，魔痕不是個好東西，沒必要給你，我也不會讓你參戰，你要魔痕沒用。”

克魯恩微怔，臉色陰沉下來，道：“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沒必要信。”杜迪安漠然道：“我只是如實地說出我的想法，你信不信，都跟我沒關係了，至於你覺得我這樣對待我的領養父母，讓你看不過去，這裡面也是有原因的，他們領養了新的孩子，家庭很圓滿，我的養父格雷的理想，就是生活在商業區。”

“我幫他完成了。”

“我的養母茱拉，她是個好人，所以我不想讓她捲入我的生活，遭受波及，就像你們現在這樣，被人挾持，無力反抗，隨時會死。”

“你說我惡毒，卑鄙……沒錯，我對我的仇人是這樣的，他們當初讓我含冤入獄，我會百倍地還給他們，但是……”

“我對待你們，何曾卑鄙惡毒過？”

“我可曾利用過你的性命，替我辦事？”

克魯恩怔在當場。

坐在沙發上的卡奇和尼古丁微微默然。

加百列看着面前被弗朗西斯和幾位聖徒包圍的杜迪安，微微抿住了嘴唇，眼中有些傷感。

杜迪安轉過身來，向弗朗西斯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弗朗西斯打量着他，笑道：“別這麼急，你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出一二的，能夠托關係從魔物研究所的運輸隊伍中偷渡去內壁，你的能量倒是比我想象的更大。”

杜迪安漠然道：“我不想跟你囉嗦。”

弗朗西斯聳了一下肩，道：“那行，你去收拾下東西吧，把你的日用品和貴重物品都帶上，這次去內壁區可能會在修道院住上一段日子，面壁思過。”

杜迪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麼說，多半是已經搜過城堡了，現在想讓自己主動將一些自己私密的東西帶上，到時估計轉手就會被他們拿走。

“行。”杜迪安答應下來，轉身上樓。

旁邊幾位聖徒沒有跟隨，任由杜迪安一人上樓。

杜迪安沒有去找暗格里儲藏的超級芯片，只從衣櫃里取了一些自己的衣服和自己製作的獸毛牙刷等物帶上，裝在背囊里下樓。

弗朗西斯見他下樓，向左右使個眼色。

兩名聖徒立刻從垮塌的樓梯下跳上二樓，沿着杜迪安方才的氣味找去，片刻後返回一樓，向弗朗西斯微微搖頭。

弗朗西斯瞧了杜迪安一眼，笑道：“杜先生真是清廉。”

杜迪安冷漠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傷害其他人，他們都只是我的僕人，你們要懷疑我勾結黑暗教廷也好，懷疑我殺人犯罪也好，都跟他們沒關係，希望你們修道院能夠像光明教廷一樣，至少表面功夫做好。”

弗朗西斯輕笑道：“別這麼說，顯得我們多壞似的。”

杜迪安懶得接話。

“走吧。”弗朗西斯轉身一揮手。

兩名聖徒快速離開大廳，將古堡後面河邊的坐騎牽了過來，竟是六隻全身雪白毛髮的雄獅，近兩米高，體格雄壯，有兩根雪白劍牙露出，將莊園中的馬匹嚇得嘶叫不斷。

“請吧。”弗朗西斯微笑道。

旁邊四名聖徒各自跳上一頭雪獅背上，杜迪安也走向一頭雪獅。

這雪獅看見杜迪安靠近，低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獠牙和口腔中盡露，若是向前一口，能直接吞了杜迪安，但它顯然只是咆哮威嚇。

杜迪安心情極差，看見這畜生咆哮，眼中寒光一閃，同樣低吼一聲。

雪獅看見杜迪安眼中的一點綠意，威猛無比地咆哮頓時焉了，尾音轉為低嗚，耷拉下腦袋。

杜迪安冷哼一聲，按住它的腦袋，翻身跳到它的背上坐下。

旁邊的幾名聖徒看得吃驚不已，這雪獅是他們修道院專門栽培的光明獸，生性桀驁，即便是他們聖徒都要經過數月乃至數年的朝夕相處，才能與其成為夥伴，結下契約，沒想到杜迪安直接吼一嗓子就給馴服了。

弗朗西斯目光一閃，走到杜迪安坐着的雪獅面前，從懷裡摸出一顆藥丸，道：“這是遏制毒素擴散的解藥，雖然不能解毒，但能讓你撐到內壁去。”

杜迪安看了一眼，聞了聞，在他的注視下塞入嘴裡，但沒有吞下，而是藏在了齒外，畢竟，那蛇鞭上的毒液已經在肩膀里被凍結了，失去效果，若這顆也是毒藥，那就沒得救了。

“大人，大人！”

就在這時，大廳中的克魯恩急忙追趕出來。

弗朗西斯回過頭來，道：“怎麼，還有什麼消息要說？”

克魯恩連道：“大人，您不是答應了我，我說了以後，就會帶我去內壁區的么？我若是留下來的話，他們肯定會殺死我的！”

弗朗西斯見他沒消息可說，搖頭一笑，翻身跳上自己的雪獅背上，居高臨下地道：“抱歉，內壁區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尤其是你這樣的殘疾。”

克魯恩怔住，下一刻氣得身體都哆嗦了，漲紅了臉，道：“你，你說話不算數，你，你不是修道院的么，你們不是光明教廷的人么，怎，怎麼能這樣言而無信！”

弗朗西斯一笑，“你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