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走進來，低聲道：“太爺，在裡面等着了。”

王儒點了點頭，笑着解釋道：“我父親最近身體一直不是特別好，所以很少在外面走動。”

蘇韜臉上帶笑，心中卻是有些感觸，暗忖神醫也是人，醫者不自醫，就算是王曦這種醫術精湛的人，到了老年，也會遇到身體不適，並不是他不懂得養生調理，而是年齡到了，身體的器官出現衰退，元氣漸少，極容易引起風寒。

這與夕陽總需西下的道理一樣。

就跟自己的爺爺蘇廣勝一樣，到了年齡，還是免不了被病魔纏身。

王曦坐在太師椅上，眸光清澈，

蘇韜掃了一眼他的氣色，心中卻是一驚，這王曦恐怕是吃了什麼特殊藥物，所以暫時讓精力得到提升，不過是葯三分毒，等藥效消失之後，他得精神萎靡多日。

不過，從王曦處理的方式來看，還是很看重與自己這次見面的機會，否則也不會服用這麼霸道的提神藥物。

王曦也在打量蘇韜，身材挺拔，濃眉大眼，稜角分明，嘴角帶着一股似有似無的笑容，有種天生的親和力，屬於標準的大夫臉。

其實，從事中醫這行，想要成為名醫，臉型也有相對要求，如果你天生長得凶神惡煞，哪有人敢找你治病？

蘇韜和凌玉的面容都屬於俊俏小生類型，至於自己已經去世的王國鋒，樣貌還稍遜一籌，因為帶有一股“兇相”。

王曦淡淡一笑，喝了口茶，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啊，中醫有你們兩位後起之秀，是中醫的幸事啊。”

蘇韜連忙謙虛笑道：“王前輩過獎了，我們還都年輕，很多事情都不懂，需要你們這些前輩指導和提點。”

王曦有點意外，因為傳聞蘇韜非常桀驁不馴，但見面之後，通過面容和談吐，他能看得出來，是一個極為穩重的年輕人，骨子裡透着一股氣質，應該接受過很好的教養。

王曦擺了擺手，笑道：“我和你兩位老師，宋思辰和竇方剛，是不錯的朋友。每年我們都會往來書信，交流彼此的心得。不過，我知道他倆是前段時間剛剛收你為徒，所以我很好奇，究竟你的授業恩師是誰？”

王曦的好奇，也在情理之中，蘇韜就跟橫空出世一般，他知道蘇韜的爺爺名叫蘇廣勝，在漢州有點名氣，但比起國醫的級別還是欠缺了很多檔次。

蘇韜也就沒有隱瞞，“我從小跟我父親學醫。”

“原來是你父親！”王曦笑了笑，見蘇韜沒有繼續解釋，也就不好繼續追問。華夏地大物博，人傑地靈，總不缺少妖孽人物，他看了一眼王儒，“我們不能小看天下人啊。”

王儒連忙點頭，知道王曦在提醒自己，要記得自省。

王氏醫館在將軍胡同紮根多年，經歷風風雨雨，也曾經有很多名醫過來踢館，所以王氏父子也算是經歷過風浪，才站在這個位置，他們說是中醫第一世家也不算太過，但蘇韜剛才那句話，讓王氏父子還是感嘆不已。

蘇韜連忙笑道：“王前輩，您過謙了。論醫術我父親比我爺爺還差了不少水平，只不過是在教導我的時候比較嚴格，怎麼說呢，我主要以自學為主，現在回想起吃過的那些苦都感覺到後怕。我也不知道怎麼熬下來的。”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王曦點頭道，“你父親肯定也是酷愛中醫的人，否則也不會這麼狠狠逼你。他逼迫你學習，一則是看中你身上的潛質，二則是希望你能替他完成夢想。”

蘇韜微微一怔，他對自己父親的感情很複雜，但如今王曦這麼解釋，倒也是解釋得通。出來這麼久，蘇韜與自己父親的聯繫就斷了，至於那些嫌隙，也慢慢淡化。

因為自己的一身本領，確實是在父親棍棒教育之下，才得以磨礪而成，這是不爭的事實。

王儒想起已故的兒子，感慨道：“論父親這個職責，我就欠缺了不少。”

王曦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暗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入後面的房間，片刻之後，手裡捧着一個盒子走出來，然後朝王儒招招手。

王儒會意，心情五味雜陳，走過去將盒子接過來，然後與蘇韜道：“這裡面是我父親多年的醫學經驗，包括治病的心得還有一些典型的醫案，現在交給你了。”

王儒說得輕描淡寫，但他知道這其中蘊含著王曦醫術的畢生精華，即使以自己現在的水平，在研讀這份心得的時候，經常會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蘇韜面色微變，臉上流露出吃驚之色，原本以為今天的拜訪，只不過是一次象徵性地走動而已，沒想到王曦竟然準備了如此厚重的大禮。

王曦的醫術心得，相當於王氏醫館的鎮館之寶，如今卻要轉交給蘇韜。

“我不能手下，這東西實在太寶貴。”蘇韜連忙拒絕道。

他是真的不敢接下，因為分量太重，按理來說，交給凌玉，都比交給自己要更加合理。

王曦見蘇韜如此較真，笑道：“你也不用想得太嚴重。我對你的醫術還是有所了解，自成一派。這個醫學心得交給你只能算得上錦上添花。同時，我也是有請求的。”

蘇韜暗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還請吩咐！”

王曦沉默片刻，道：“我想把王奕託付給你。”

王奕是王國鋒的兒子，也就是王曦的重孫。

王曦解釋道：“王奕今年才一歲，我是肯定看不到他長大成人了。至於他的爺爺，等他長大時，也已經進入老年，恐怕已經沒有精力將王家的醫學傳授給他。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他為徒，等他長大之後，跟着你學習醫術，將王氏醫館延續開下去。”

王曦是在為王家的未來打伏筆，像他這種經歷風雨的智慧老人，對很多事情看得很通透，一些巧妙的部署，可能會影響到未來幾十年的家族走向。

王儒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他明白父親的深意，王國鋒去世之後，王家想製造出一門三國醫的想法已經無法實現，相反還出現了斷層，現在是希望與蘇韜建立一份特殊的關係，讓王氏醫館能夠有重新綻放光彩的一天。

王儒現在五十多歲，再過二十年，等孫子長大成人，自己已經七十歲，確實已經不適合教導孫子。

蘇韜是現在中醫年輕一輩第一人，如果願意收下自己的孫子，那是不錯的保障。

這是個長線投資，需要何等驚人的視野和胸襟？

凌玉在旁邊一直沉默，此刻開口道：“蘇師兄，你就答應吧！你不能辜負兩位長者的信任和情誼。”

蘇韜見凌玉在旁邊助攻，也只能無奈苦笑，將王曦一輩子的主要心得和醫案給收下，暗嘆了口氣，等王奕能認字讀書，自己就將他帶在身邊吧。

蘇韜現在也收了些弟子，像肖菁菁、趙劍、王鵬三人，都是半路收徒，他們的中醫根基並不是蘇韜親自幫助打好，所以還算不上得到自己的真傳。他現在倒是有想法，如果將父親當年教育自己那一套依葫蘆畫瓢在王奕的身上施展一邊。

“那我就收下王奕這個弟子了。”蘇韜笑着允諾，“等他長大一點，我會傾其所有，將自己所學的東西，全部交給他。另外，王家的醫術我也會認真研究，會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傳授給他。”

“哈哈，好好！”王曦眸光一閃，露出欣慰的笑容，臉上一片紅光。

王儒眼中閃過一道擔憂，不過稍縱即逝，擠出笑容，安慰道：“爸，你現在放心了吧？”

“嗯！”王曦頷首道，“今天實在太開心，見到兩位優秀的年輕人。等下就是飯點了吧，我今天要破例多喝兩杯。”

王儒想要阻止，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一頓飯吃得倒是挺開心，王曦今天興緻很高，講述了自己行醫的不少趣事，也分享了自己對中醫的理解，儘管蘇韜和凌玉的醫術很高明，但這種宗師級的國醫當面傳授經驗的機會非常難得，蘇韜和凌玉均是津津有味，收穫頗多。

吃過飯之後，王曦露出倦色，到屋內午睡，蘇韜和凌玉就告辭離開，王儒親自將兩人送到門口，等到蘇韜和凌玉上了快車，才返回醫館。

凌玉暗嘆了一聲，道：“蘇師兄，你也看出來了吧？”

蘇韜知道凌玉勸自己收王國鋒的遺腹子為徒，是因為瞧出王曦的時日不多，基本熬不過一個月，所以生出惻隱之心，才會出口相勸，否則以凌玉淡然的性格，絕對不會多此一舉。

“王曦前輩，的確是我輩楷模，醫術、醫德無可挑剔，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蘇韜心情沉重地說道。

凌玉掃了一眼蘇韜的側臉，從他臉上看出認真與凝重，心情也唏噓不已。

王氏醫館沒有王曦坐鎮，雖然還有王儒，但一門兩國醫的名聲已破，恐怕王氏醫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要陷入沉寂，對三味堂並非壞事，但對整個中醫界而言，卻是巨大的損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