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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綺霞家門口站到月上中天了,紫翌還是不動身。

把九天玄女這個急的呀!

她當然理解紫翌的心情,辛辛苦苦找了這幾年,到頭來心心念念的卻嫁人了,哪個人能受得了這個打擊呢?

何況,這個情根在他心裡種了幾千年了,哪是說放下就放下的呢?

嗐!

愣是在外面站到下半夜,人家燈火都熄了,紫翌才被玄女拽着魂不守舍的走了。

回到客棧,也不說話,就坐在榻上發獃,玄女給他泡了上好的女兒茶也不喝。

只好在他旁邊坐下來,柔聲叫道:“哥哥,”也不搭腔,又叫了一聲:“紫翌哥哥,”還是不搭腔。

無法,也不管他聽得進聽不進去,玄女坐在那兒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確實不好受,可是你也得想開點,這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再說人家現在過得也挺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要我說你只能放下,這世間事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我們都是做神仙的,修鍊了千萬年,什麼悲歡離合沒見過?什麼海誓山盟的話沒聽過?那又如何呢?”

說到這裡,玄女嘆了口氣,把桌子上的茶呷了一口,繼續說道:“依我看,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什麼親情、愛情、友情,到頭來都是過眼煙雲,你若是活的長久,這些都是過眼煙雲,都會離你而去。你若是活不長久,自己又心有不甘。”

“至於說珍寶財物么?那更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東西不多不少最好。多了吧,把控不住自己,一時間志得意滿,時不時張揚嘚瑟,活的自己也認不清自己了。錢少了呢,日子就貧苦,難免窘澀掣肘的,心情就不那麼輕鬆飛揚。所以說不多不少最好。”

大概是覺得自己扯遠了,她又呷了口水,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對綺霞姑娘的心,她一定是知道的,只不過她更嚮往這凡間松青月明的日子,你不是說過她一直嚮往凡塵么?這下算是如願了。”

紫翌一直坐在那裡不做聲,這時突然歪頭倒下去,玄女過去看了看,竟然是睡了。

哎!大概是憂思過度吧,腦子太累,轉來轉去的老在想這個事情,什麼人也受不了啊!

玄女把被子拉過來給他蓋上,把歪倒的鞋子擺整齊,自己走進裡間屋,也熄燈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玄女出去買早點回來,她左手提着一罐荷葉粥,右手拿着一串咸雞蛋和兩個大包子,說心裡話,綺霞嫁人這件事她內心深處還是很高興的,因為這樣自己機會就更大了嘛。

“紫翌哥哥,吃早飯了。”她一邊推開門一邊就喊他吃飯。

誰知屋裡沒有人。

跑到裡間看了看,還是沒有人。就這麼兩間屋,他到哪兒去了呢?

肯定是又去綺霞家了。

玄女放下早點,飛也似的來到山上。果然,紫翌正在昨天那個地方痴痴的站着。

這個痴心種子!

玄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就在他旁邊陪着他站着。

院子里綺霞和那個小胖墩兒進進出出的,小孩兒長得機靈可愛,看樣子很粘她娘親,綺霞正在院子里晒乾豆角兒,孩子也張着小胖手幫她晾曬。

“娘,這個豆角兒晒乾了好吃么?”

綺霞慈愛的看了他一眼,“好吃,到冬天沒菜的時候拿出來炖肉吃,可香了。”

青童皺着小眉頭說道:“可是晒乾了爺爺奶奶就嚼不動了,他們吃什麼呀?”

綺霞笑道:“我們青童還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呢!到時候啊,娘親把這干豆角兒放到溫水裡泡上這麼一泡,就不難嚼了,炖的時候添把柴火炖的爛爛的,爺爺奶奶可愛吃了。”

青童拿着一根青豆角兒,突然發現了什麼似得大叫:“娘親,你看!”

綺霞湊頭一看,原來是豆角裡面鑽出了一條粗粗的綠豆蟲,那傢伙蠕動着肥胖的身子正要出來透口氣。

“娘,把它捏死么?”小孩兒問道。

“別,”綺霞把那隻蟲子拿過來放在手心裡,綠豆蟲渾身都是水,因為剛被清洗過。它愜意的喘了一口氣,在陽光下翻了個身子。

“咱們把它放在葉子上,讓它自生自滅吧。”綺霞說著把蟲子放在近前一棵晚飯花上。

“娘,你看!這樹榦上好多螞蟻。”小孩兒指着晚飯花對她道。

綺霞也蹲下身來仔細看那些螞蟻,它們忙忙碌碌的,在採集花蜜。

“娘,它們這麼忙活在幹啥?”

“它們採集花蜜給蜂王吃。”

“這個蜂王真懶啊,為啥不自己采蜜吃?”

“因為它的任務是生孩子。”

“哦,”青童搖頭晃腦的說,“怪道娘親成天忙忙活活的,因為娘親不生孩子呀!”

綺霞彈了一下他的腦袋,“就你知道的多!”

小孩兒又自作聰明的說道:“咱們家是娘親采蜜,爹爹生孩子。”

綺霞噗嗤一下笑了。

這燦爛的笑容讓紫翌的心陣痛了一下,多少年沒見她這樣笑過了,她是真心喜歡這樣的生活啊!

而自己以前給她的又是什麼呢?

只聽青童又在那裡叨叨咕咕:“小螞蟻搬家就是要下雨了,小螞蟻啊小螞蟻你究竟要搬到哪裡去呢?娘親,咱們請小螞蟻住進咱們家好不好?”

“不好,”綺霞笑着說:“螞蟻把咱們的家都蛀空了,房子就會倒的呀!”

“啊!原來螞蟻是個壞傢伙!”小孩兒嚷嚷道。

“世上的事,哪有好與壞?只不過對自己有利了,就認為是好的,對自己不利的,就認為是壞。其實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

青童仰起臉來,胖嘟嘟的小臉兒迎着光,愈發顯得白嫩可愛,“我知道了,敝如說小螞蟻搬家,這就是告訴我們要下雨了,這是好事。如果他們住進咱家去把房子給蛀了,這就是個大大的壞事。”

“對了,青童,趨利避害這是我們必須的,不然生活就越來越糟糕了是不是?”

“娘親說的對,那白三郎就是個壞蛋,所以青霍舅舅消滅了他。紅老頭是個好人,所以他常常跟我們在一起。”

綺霞又笑了,“你舅舅今日去閉關了,這些日子沒有人督促你練功,自己可要上心啊!”

小孩兒撅着小嘴兒說道:“放心吧,娘親!我一定會努力的!”

紫翌看着綺霞那迎着風稍微有點潮紅的臉頰,他還記得,當初給她取名字的時候看見她靠窗站着,就說你的容顏燦若霞霓,就叫做綺霞吧。

一晃,都這麼些年了,她還是這樣美。

真的美,不僅僅是會發光的那種美,其它的美都是俗氣的,像嬌艷的花兒、颯爽的竹葉、凜冽的梅花,那些都是俗世之美。

綺霞的美像晚霞,燦爛奪目;像晨光,溫柔旖旎;像月亮,恩慈大地;像太陽,光照人間,怎麼是其它女子可以比的呢?!

記得她在丹霞山時就愛看螞蟻搬家,她說:小螞蟻的生命和她一樣,都是有尊嚴的,不要隨便踐踏一隻螞蟻。它活了一個夏天就像我活的一輩子一樣,喜怒哀樂,我有的,它也有啊!

我們坐在這裡練一世的功,還不如外面那蹁躚的蝴蝶飛舞一個夏天,那樣的自由洒脫,那樣的隨心自在,我們哪有它幸福呢?

若是有來生,我就做一隻蟬,大聲的聒噪,餓了就飲甘露,高興了就振翅高飛,這世上的生靈,誰又比得上一隻蟬活的洒脫乾淨呢!

若是我是月亮上的嫦娥,就絕不吞那顆飛升的丹藥,我要和后羿耕種打獵,餵豬養牛,生一大堆孩子,每天在月亮底下給孩子縫製衣服就是我最想要的!

想到這些紫翌心裡那個悔呀!他早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當些混話罷了,怎知道,怎知道她是真心想這麼過呀!

天空中一陣驚雷,書生從林子里跑出來,三口人忙忙活活又把曬豆角的圓扁籮收進去,綺霞笑道:“瞧你這急毛失火的,一時且下不來呢!”

書生憨厚的笑了一下:“我怕把你們娘兒倆給淋壞了。”

哐啷啷一個悶雷打在樹林子上頭,嘩啦一聲雨下起來了,直把紫翌玄女兩個澆的透透的。

玄女剛欲隨手變個油紙傘給他避雨,卻看見紫翌衝天而起,一忽間沒了去向。

玄女趕緊追到天上去,可是哪裡有他的蹤影?

究竟到哪兒去了?

把這九天神女急的直跺腳,恨自己學藝不精,追不上紫翌的速度。

綺霞坐在窗戶邊上,也恍恍然的往天上看了一眼,這一忽兒她覺得彷彿心裡什麼東西被帶走了,那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