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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東暖閣

見皇上也贊成張玉嫻與沈瑾這門婚事,張太后鬆了口氣。她原還擔心皇上鬧脾氣,因厭惡張玉嫻而毀其婚事。

雖然對這個侄女不甚喜歡,但事關張家臉面,她也不想張家女兒嫁得不好。

她對沈瑾的家事是極不滿意的,但母親與大弟說的對,外頭這樣的風向,一個年貌相當的狀元公已經是張家最體面的選擇了。

至於讓張玉嫻進宮,她是想都沒想過的。

“既然皇上也看好,便請皇上賜婚吧,也是張家和狀元郎的體面。”張太后整個人都輕鬆下來,笑向壽哥道。

張家是不信一個小小狀元會拒絕張家的好意的,之所以希望皇上明旨表態,是希望藉此掩蓋過去張玉嫻的那些“謠言”,也為了讓那些御史看一看,皇上依舊親近張家,滿嘴胡唚的都可以閉嘴了。

壽哥笑容格外馴順,卻道:“母后忘了,歷來只有皇室宗親有賜婚一說。”

輕飄飄一句話堵得張太后肝疼。

張家不過外戚耳。

她先前輕鬆溫暖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口中只道:“是哀家糊塗了。”

壽哥笑眯眯道:“母后若是歡喜,下懿旨也是一樣的。”

張太后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卻只能道:“罷了。”

要的就是皇上表態,太后表態有什麼用。

且懿旨又如何能與中旨相比,慈宮懿旨也就對內宮有用罷了,內閣卻是不買賬的。

這會兒外面彈劾張家正歡,正經八百下旨,萬一被內閣封回折了面子不說,引來御史更加猛烈的彈劾,婚事沒準也要黃了。

壽哥就如不知就裡一般,仍是滿面笑容,一副孝子事事恭順模樣。

張太后盯了兒子片刻,才道:“等沈狀元提親,哀家作個女家大媒也是一樣。”

壽哥笑而不語。

一室靜謐。

裊裊青煙從精銅鶴爐長喙中緩緩溢出,沉香清甜的味道瀰漫於整個殿內。

然本應使人心平氣和的香味卻不曾安撫下張太后,她只覺得一陣陣的胸悶。

扭頭去看了周遭宮人,只見得一個個都低眉順目裝聾作啞,連她宮裡素來最會湊趣的梁恭也木頭樁子似的戳在那裡,讓她看着越發不快。

忽然想起身邊另一個說話最為中聽的太監吳忠來,她這邊才放人出去選婚,又被那天殺的總與張家作對的御史劉玉彈劾。

思及此處,張太后挑眉問壽哥身後恭敬站着的劉瑾道:“選婚的事如何了?”

劉瑾沒想到這把火能燒到自己身上來,不過好在這次他來,就是有了準備的。

自從劉瑾攥住了司禮監,又管了神機營中軍二司五千營後,也異常忙碌了起來,已不能時時隨侍在皇上身邊,這次之所以能跟來,恰是因着皇上吩咐的選婚事宜。

只不過,皇上原是為太后若提及將張玉嫻選入宮而備的後手,現下……劉瑾忍不住目光望向小皇帝。

就這一遲疑的功夫,張太后已是不耐煩道:“哀家聽聞外間也有彈劾高鳳的?當初老娘娘只道他穩重,故選婚一事讓他掌。哀家看他是穩重太過了!這樣拖拖拉拉,中宮人選遲遲不定,也不利子嗣!這宮裡哪個不比他利落些!”

高鳳因是東宮老人,被太皇太后欽點總攬小皇帝選婚事宜,這也是太皇太后一片愛惜維護孫子之意,只盼高鳳與皇上一心,為皇上選出可心的人來。

也正因如此,才讓張太后不滿。張太后身邊除了吳忠外,還有幾個管事牌子也被派出去大肆插手選婚之事,無它,總要選出合張家心意的人選來。

這會兒張太后如此直白的斥責高鳳,若擱在平時,高鳳這總攬大權怕是要被收去了。

但是……

壽哥起身略略施禮,畢恭畢敬道:“讓母后為兒子的事憂心了。實則,朕方才從老娘娘那邊過來,高鳳已是將人選奉上來了。”說著回頭沖劉瑾打了個手勢,劉瑾躬身行禮,倒退着出了暖閣。

張太后呆了一呆,隨即面帶薄怒,這事,竟是半點風聲都沒透給她!

好一對祖孫!

“這是幾時的事?”她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來。

壽哥笑容和煦,如這簾外三月春風:“就是剛剛,朕往老娘娘那邊請安方知。便順路帶來與母后過目。”

他那眼瞼微微垂下,掩蓋住眼中嘲諷之意。確實有人彈劾高鳳,卻是彈劾其恃寵弄權,交通李榮,引進商人譚景清,欲買補革退殘鹽。

譚景清便是慶雲侯周壽外面的跑腿的,鹽引之事都經他手。

彈劾高鳳是虛,意在周家,這還不是張家的手筆!

倒是又讓太后這般說,這是塞張玉嫻不成,又想順勢抹掉高鳳,讓太后的人接手,更便於張家塞人?

壽哥眼底寒芒閃閃,便“如你所願”,且看來日……

餘光瞥見劉瑾捧着錦匣進來,壽哥也不多說,示意劉瑾奉上。

那邊梁恭也躬身接了過來,捧給張太后。

張太后壓着火氣,微微揚起下頜示意,梁恭開了匣子,取出最上一副捲軸,喚來兩個小內侍展開讓張太后過目。

張太后一看之下卻是一怔,又反覆看了兩眼,又去看其下篆着的名姓,不由訝然道:“怎的是她?”

一旁梁恭悄悄伸脖子眯着眼睛瞄了瞄,這女子……像是曾進過宮的壽寧侯夫人娘家親戚姑娘,好像叫……吳……錫桐。

吳錫桐?梁恭腦子裝了兩轉,那不是張大姑娘丟進湖裡的那位?!他抽了抽嘴角,脖子一縮,又變成木頭人那樣,全然目不斜視,更不敢去看小皇帝一眼。

張太后卻是一直盯着壽哥,面容漸漸冷肅下來,緩緩開口道:“吳氏,不合適入宮。”

壽哥佯作訝然狀,眼睛咕嚕嚕轉了一轉,奇道:“聽聞她在大舅舅家住了幾年,由舅母悉心調教,母后不也是瞧她恭順知禮、品行俱佳才選她入宮陪伴?她既能在母后身邊數月,想來也是個懂事的。”

張太后也懶怠再繞圈子,直言道:“那日你也在上巳宴,難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壽哥燦然一笑,又恢復了那陽光洒脫的少年模樣:“知道知道,母后,那不過是婷表妹頑皮罷了。”

他這樣一說,張太后倒是沒詞兒了,這是標準的張家說辭——姐妹間玩鬧過火了。

可實際究竟怎樣,她再糊塗還能不知?!她這聰明的皇兒,又豈能不知!

但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是有不妥,才令婷姐兒惱了。”張太后想了想,還是措辭嚴謹道。

她不信壽哥這麼做沒有對付張家的意思,這樣一個姑娘入宮,張家非但不能借力,反倒是養了個仇人出來!

金太夫人那邊都已經為此女找好歸宿了,只是現在風口浪尖上,不好動作,且此女傷了頭,淳安那邊說不好挪動,張家也不能硬去接人,否則又指不上被淳安傳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