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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舊都宜德被楚軍攻陷之後,宜德城變作楚軍大營,萬餘楚軍駐紮城內。瘟疫從宋軍蔓延至楚營,又暗中在宜德城裡生根發芽,禍及城中百姓。

楚宋兩國皆派了國中名醫前來診治瘟疫病患,然而有人無功而返,有人染了瘟疫不治而亡。城裡的郎中害怕染病,全都閉門謝客。

城中醫者甚缺,劉瑢與薛繁便以蜀地醫師之名進了城。

二人只見家家門戶緊閉,街道空無人煙,昔日舊都猶如死城,當即看出瘟疫的嚴重。

好不容易在街上遇到一個巡邏的楚兵,薛繁立刻上前問道:“大人可知何處有醫館?”

楚兵立刻躲開了幾步,驚慌問道:“你二人可是染了瘟疫去投醫的?”

薛繁指了指劉瑢,說:“我哥哥是蜀地有名的醫師,聽說此地瘟疫橫行,就帶我前來,想要看看這究竟是什麼厲害的瘟疫,竟能讓楚宋兩軍止了兵戈。”

楚兵奇道:“又是蜀國人?”遂又自問自答:“看瘟疫不去宋國軍營而來咱們楚軍的地盤,果然是蜀國人!前幾日,也有一個蜀國醫師進了城。既然你們是來看瘟疫的,不如隨我回軍營里看看,正巧那位蜀國醫師也在我們軍營。”

劉瑢點了點頭。

薛繁解釋道:“大哥莫怪,我哥哥得了啞疾,只能由我與你說話。”

楚兵瞧着那衣衫質樸的跛腳啞巴,語氣中忽然多了分尊敬:“不妨事。若能治好瘟疫,就是你們兄弟二人都不與我說話,也不妨事。”

三人相視而笑,同往一處軍營行去。

薛繁問:“大哥,聽說這座城原本是宋國的舊都城,一定易守難攻。不知你們楚軍是怎麼攻下這座城的呢?”

楚兵雙掌一擊,饒有興緻:“小兄弟問得好!眾所周知,宋王陰險,所以他自然是想用陰險的招術坑我們入城,然後再將我們困在城裡,派兵來圍剿。

不過,公子愆早就識破了宋王的奸計,雖領我們入城,卻帶足了糧草,就在城裡跟他們耗着又如何?果不其然,宋軍里的瘟疫比我們城中還要嚴重。他們耗不過我們,半月前就自行撤兵了。”

薛繁又問:“既然宋軍已經被瘟疫打垮,不能再來攻城,那為什麼這麼多楚軍還守在城裡不回楚國呢?”

楚兵笑了,俯身拍了拍薛繁的肩膀:“沒想到小兄弟年紀雖小,每個問題倒是都問得極好!

是公子愆下令讓我們全軍留在宜德待命的。一來,楚軍鎮守宋國舊都,聽着便是楚國大勝,軍心定能得到鼓舞。二來,這瘟疫傳染很快,大軍若是回了楚國,恐怕會將瘟疫帶回去。你看宋境之內,就有多少百姓染疫!”

三人說著話,便到了營中。那楚兵引他們見了個百夫長,百夫長又領着他們去了楚軍醫師所住的院落。

幾人進了院子,只聽屋中爭吵不斷。

一人以楚地口音高聲道:“你一個江湖郎中,何以咄咄逼人,頻頻指責我師父用藥不對?你葫蘆里賣的,分明就是毒藥!”

蜀地口音冷冷回應:“我這葫蘆里的毒藥,你們想買還買不到。”

楚地口音道:“哼,你的毒藥毒得過藥王山那位掌門嗎?我師父和我師父的師父,都是我們楚國昭凰宮裡的御醫!你若是外行人,就不要裝作蜀地名醫!你若是蜀地名醫,怎麼來此多日也不願報上姓名?我看,你怕不是宋國派來搗亂的吧?”

蜀地口音輕笑:“昭凰宮裡能有過幾個疑難雜症?你們就算祖宗十八代都是御醫,除了給宮中婦人接生,又治好過什麼病?救活過幾個人?

至於姓名,治好了瘟疫,自然告訴你們。治不好瘟疫,說了姓名又有何用?你們幾個的姓名,說過百遍,我還是照樣記不住。”

另一個楚地口音極為不屑:“山野莽夫,不知天高地厚,才這般目中無人。”

蜀地口音道:“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才這般自視甚高。”

劉瑢本欲進屋,奈何薛繁一直低頭拉着他不走。

劉瑢邊聽他們鬥嘴,邊在薛繁手中寫下“你爹”二字。

薛繁嘟囔:“我隨你走了也沒跟他打招呼,一會兒見到他,不知他會不會責罵我。”

劉瑢笑着搖了搖頭,寫道:“他沒工夫。”

進了屋,楚國的百夫長介紹道:“這兄弟二人也是來此幫我們救治瘟疫的醫師。”

薛久命見到薛繁和劉瑢,眼中驚訝了一瞬,隨即挑眉問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是從哪裡來湊熱鬧的?不知道染了瘟疫會死人的嗎?”

薛繁見薛久命並未大發雷霆,又見他穿着一身平日里不常穿的淺紫衣衫,於是靈機一動,忽然興高采烈道:“這位先生莫不是紫川的那位大名醫?聽說蜀王都點名找你看病呢!”

一旁的楚人狐疑道:“你認得他?”

薛繁道:“認得。”

另一楚人道:“那你告訴我們他叫什麼。”

薛繁看了看薛久命,撓頭道:“認得,但我忽然想不起來他叫什麼了。”

楚人無奈:“你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怎說認得他?”

薛繁笑道:“我見過他的畫像,所以認得他長什麼樣。我和我兄長是蜀國小地方的人,怎麼會見過紫川的大名醫呢?沒親眼見過,就不記得他叫什麼了。”

另一楚人拉住眉毛眼睛已經擰在一起的師弟,道:“罷了罷了,師弟何必同一個小孩子生氣?小孩子本就忘性大。”又和顏悅色對薛繁身後的劉瑢道:“不知二位同仁如何稱呼?”

劉瑢對那兩個楚軍醫師抱拳行禮,又指着喉嚨示意自己不能說話。醫師瞭然,抱拳回禮。薛繁道:“我哥哥叫做駱不棄。”又瞟了一眼滿臉不悅的薛久命,笑着說:“我叫駱繁。”

楚人師兄道:“二位駱兄遠道而來,可敬可佩。我叫胡曲蓮,我師弟叫秦板藍。”

站在旁側的薛久命冷哼了一聲,譏諷道:“你們的師父還真會取名。既要用藥材取名,我看你二人一個膚黑,一個膚黃,應該叫做‘胡黑丑’和‘秦地黃’才好。”

薛久命見那秦板藍額已經青筋暴起,於是覺得更加有趣:“怎麼?你覺得‘黑丑’和‘地黃’太過直白?那換成‘胡烏頭’與‘秦陳皮’如何?”

秦板藍看薛久命面相不錯,膚白骨正,一時間竟不知罵什麼才能解氣,只得強作氣焰道:“是不是你自己的名字太難聽才不願透露?你們蜀國國姓‘烏’,乾脆就叫你‘烏龜甲’!”

薛繁忍不住哈哈大笑,薛久命卻並不在意,忽然拿過秦板藍手中的藥方,嫌棄道:“秦陳皮,你可別只顧着耍嘴皮子。再開不出像樣的藥方,咱們早晚都一樣死在這裡。”

眾人說話間,劉瑢已用案上紙筆寫道:“在下曾閱《疫書》殘本,記開篇有雲——治疫者,一不可染疫,二不可散疫,三不可錯藥石,四不可急功利。今冒昧來此,望與諸位先生共治此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