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瀾再次回到幻境。

這次，他一直保持着靈台清明，並未像上次一般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他親眼看着小榆兒從出生，到指腹為婚，到清衡家中遭難，一直是小榆兒在偷偷接濟清衡。

那時愚鈍的小榆兒，其實是心悅清衡的吧？

小榆兒自小運氣便極好，顧雲瀾還是第一次知曉小榆兒竟是這般好運，細細想來，竟有幾分上天寵愛的模樣。

除了那時家中滅亡，全部都是好運。

他看着自己將清衡和小榆兒收入山中做弟子，親眼見到小榆兒一點點長大，甜甜的叫着他師父師父，少女一日比一日白，一日比一日更美貌，終於，成了雲蒼絕色。

他還看到，小榆兒問自己願不願意留下陪她？

幻境中的自己答應了，他不知道只自己潛意識的想法還是別的，他不敢深究。

他看着自己放棄了長生大道，看着自己帶着小榆兒遠走他鄉，竟是直接找了一塊田園隱居下來。

小榆兒很能打交道，很快，他們在那裡買了塊地，建了個庭院。

小榆兒臉上笑容就沒下去過，幻境中的他也一直笑着，似乎想要一直守候這道笑容。

小榆兒種什麼都長得好，是別人兩倍三倍的產量，她也樂於將種子贈予眾人，在村裡風評極好。

後來，小榆兒說想要嫁人了，問師傅願不願意娶她，說這話的小榆兒眼睛亮的灼人，幾乎將幻境中的他灼傷。

大紅的鳳冠霞帔，穿在她身上真的好美啊。

美的他幾乎就此沉淪不再醒來。

雙手觸碰到如玉的肌膚，小榆兒一雙手臂朝着他的脖頸，輕輕在脖頸間吹着熱氣，一點點拂過。

一夜無夢。

幻境中的顧雲瀾幾乎又要深陷進去，直到那一日……

“師父相公，我懷孕啦……”他看着幻境的自己抱着小榆兒大笑，開心的轉着圈圈，兩人扶着肚子笑的極其開懷。

似乎從懷了孕開始，二人更好運了，好像上天將一切好運都贈給了她哄她開心。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顧雲瀾看着幻境中的自己在門外急的走來走去，屋內，終是傳來一身呱呱大哭，他才猛地鬆了口氣。

“小榆兒……”他不顧接生婆阻攔，衝進去抱緊了小榆兒，二人笑的開懷。

辦完滿月酒，他們計劃着該給孩子娶個名字了。

“這孩子出生時紅霞滿天，滿院春色盡開，連村子裡的種植都長勢極好。這孩子是個有大運的……不如，不如給孩子取名長生，長生大道，一定能的上天垂憐。”

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顧雲瀾猛地一怔，長生長生，嘴裡輕輕念着長生。

小榆兒似乎有幾分緊張，只抱着孩子拉着他的衣角：“師父相公，怎麼啦？我們，我們不叫長生好嗎？小榆兒不喜歡長生……”小榆兒眼神有些害怕，只看着他，眼神略帶懇求。

顧雲瀾猛地抬頭看向小榆兒，似乎明白了什麼。

此時清明的顧雲瀾與幻境中的他合二為一，再次睜開眸子時，已經清明許多。

小榆兒還在拉着他的衣角，軟軟綿綿喊着他。

孩子哇哇啼哭。

顧雲瀾心神一轉，飛虹劍便出現在手邊，轉頭看向母子二人。

小榆兒卻猛地後退一步，看着飛虹劍抱緊了懷中孩子：“師父，說好的陪小榆兒呢？師父……相公……”聲音吶吶，聲音越來越弱。

顧雲瀾長劍高高舉起，重重吐出一口氣，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明知是假的，這手上飛虹劍卻怎麼也落不下去。甚至飛虹劍還發出陣陣哀鳴，似乎極其抵觸。

“師父……你看我們的孩子，像你還是像我？我覺得男孩子好像更像你，一點都不愛笑，你看他，他好像有點害怕了，相公……”小榆兒顫抖着將孩子抱到他眼前，讓他看看孩子。

顧雲瀾一眼都不敢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他心底最渴望的東西。

若是沉浸於此，心境永遠不破了。

原來，他收下清衡和小榆兒為徒，不是清衡是他破心境的關鍵。小榆兒才是。

他，是情劫。

他從未走出雲蒼門，不曾有半點心境上的問題，卻不想，會是情劫。

顧雲瀾重重吐出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舉起飛虹劍，朝着那對母子心間捅去。

心，好像也裂開了個大洞。

隨着那對母子乍然破開的身子，一道白光緩緩讓他清醒。

“恭喜師父，心境已破。待過了雷劫，便可白日飛升。師父，也能得償所願了。”身後，小榆兒聲音更冷了，冷的有些刺骨。

雷劫還在轟隆隆的響，小榆兒就站在他身前，他心口的劇痛卻越發難受，好似，也被一刀捅過。

明明那一切都是假的，他卻好像全都親自經歷了一遍，好似，真的經歷了那徹骨的痛。

“沒想到，堂堂雲瀾道人，最後心境一關竟是情劫。據我所知，情劫，只有在幻境中殺了對方，才能成功。雲瀾師父，道心夠堅定，夠狠吶……”清衡突然嗤笑一聲，原來正義凜然的顧雲瀾也會渡情劫。

清衡只要想想，他情劫的對象是小榆兒，便恨。

好像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了一般，絲毫想不起來是他，曾經自以為對方配不上自己，親手捨棄的。

顧雲瀾什麼都不在意，只看着小榆兒神色，卻見她面無表情似乎沒有半點意外。

小榆兒不愛笑了。

顧雲瀾感覺心口失去了什麼，只是現在什麼都來不及挽回，只能在雷劫下來之際，奮力抵抗。

“轟”的一聲，雷劫再次落下。

顧雲瀾望着天，只能以肉身相扛。

他估計錯誤了，若是按照尋常飛升之劫，足夠他撐到渡劫成功，只是不曾想到，為何這雷劫會一次次加強。

此時才四十多道，他已經心神受損，還有清衡阻擾，只怕……

顧雲瀾奮力一搏，心境已破，最難熬的都過去了，還怕抵不過這蒼天之怒？

“要來便來，我顧雲瀾，今日，大不了以身殉道！”顧雲瀾蹭的站起身，傲然看着清衡。

此話，也是說給賊老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