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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太師知道這位公主心眼實誠,跟新夏女王私交又好,本來也沒以為能攪起晗月公主的不滿,只哼哼道:“女王體恤公主,卻也該憐我等憂思難安啊。你看,這麼多人都拜託我來探個虛實,老頭子能不豁出這把骨頭么?”

這人上了年紀,就和孩子一般固執。晗月公主如今心情大好,細聲細氣哄着他好久。

最後魯太師怒氣稍斂,喝了兩口茶,抬頭望向軒內:“對了,小公子何在?臣請一見。”雖說晗月公主笑容滿面就足以證明新夏女王沒有欺騙嶢人、果然將苗涵聲找了回來,可是他好不容易來上一趟,仍想着眼見為實。

“剛剛才餵飽,也不知睡了沒。”晗月公主還是站了起來,“請太師隨我來吧。”

兩人往軒內走去。

這錦棠廳的面積不大,繞過了前廳就是晗月母子居處。雖然地方不大,處處透着精緻。

走入小王孫的房裡,魯太師果然見到一張錦床,紗帳放下來擋住視線,他們只能看見裡面有個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

晗月公主走上幾步,鑽進紗帳里瞅了兩眼就笑道:“又偷偷玩耍不睡覺了?正好,有人要見你呢。”一把將孩子抱起來,走出紗帳,遞到魯太師面前道,“看,還是白白胖胖罷?”

魯太師看清她抱着的“孩子”,瞳孔驀地收縮,失聲道:“這、這……”

他身體原本健朗,這時卻忍不住後退兩步。

晗月公主抱在手中的,哪裡是什麼苗涵聲?雖然體型與兩歲幼兒相仿,也有四肢,可是渾身長滿細毛,身後還拖着一條長尾……

那分明就是一隻猴子!

偏在這時,晗月公主還抓着猴子的爪子當孩兒的小手晃了晃,對着魯太師道:“來,喚一聲太師,人家大老遠趕來看你呢。”

那癟臉鼓腮的猴子沖他咧了咧嘴,“吱——”地一聲尖叫。魯太師有些耳背都嫌刺耳,晗月公主卻誇讚道:“咦,竟然這麼字正腔圓!”

魯太師目瞪口呆:“這,小公子?”

“怎麼?”晗月公主奇道,“兩月前您才見過他哩,這小子面貌變化很大么?”

她竟然將一隻猴子當作是親生兒子!魯太師畢竟見多識廣,暗道晗月公主莫不是憂傷過度、失心瘋了,遂轉頭望向一邊的使女:“你呢,你看小公子呢?”

使女含笑道:“小公子吃睡得香,比起兩月前還重了少許呢。”

那猴子果然挺胖的,比起真正的苗涵聲當然更重了。魯太師一生誨人無數,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這會兒就能瞧出使女眼中笑意真切,雖有討好成分,卻不見得在撒謊。

這對主僕,不,難道錦棠廳里所有人都將猴子當作了苗涵聲,而不覺得有甚不妥嗎?

魯太師下意識隨着晗月公主往外走,看她將猴子放在地上。猴子滿屋子亂跑,嘰嘰喳喳叫個不休,她卻用慈愛的眼神追隨,時常還要提醒:“慢些,慢些,莫要磕壞了!”

魯太師只覺天下滑稽莫過於此,可他笑不出來。

看向周圍站立的侍從,他好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乾澀無比:“我、我要去一趟……”

人有三急,晗月公主當然只有喚侍從領着他去。

恭房離主廳有百來丈,魯太師走到花園裡,瞅着四下無人就抓住侍從,一手揚起拐杖厲聲道:“你看到小公子是何模樣!從實道來,不得有半字欺瞞,否則老夫將你腦漿也打出來!”

雖是耄耋老矣,但他鬚髮皆張的模樣仍如雄獅暮年,尤其手中拐杖的杖頭還用上一點精金,砸人腦門兒上未必腦漿迸裂,但頭破血流卻是一定。

這侍從嚇得呆住,顫聲道:“小公子就、就是小公子的模樣,眼睛很圓,鼻子挺,還、還長胖了一點。”

魯太師咬着牙問他:“不是猴子?”

“猴子,什麼猴子?”侍從這才呆住。

“他是人,還是猴子,你看清了么?”

侍從一下回神,搖頭像波浪鼓:“不不,他怎麼能是猴子?”太師就算老眼昏花也不至於這樣離譜吧,把娃娃直接看作動物!

魯太師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原來這裡所有人都以為,唅月公主抱在手裡的真是嶢王孫苗涵聲?

春寒料峭,晚風在小花園裡打了個旋兒,嗚嗚作響,倒像那猴子的叫聲般凄厲。

四周暗影幢幢,彷彿藏着無數鬼物,正在沖他獰笑。魯太師忽然覺得有些兒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走回錦棠廳,魯太師還有些失魂落魄,忽然想起一事,問晗月公主:“對了,小公子是怎樣獲救的?賊人可抓到了?”

晗月公主連連搖頭:“我們快把印茲城翻過來找了,結果這小子被人帶去了城外,也不知怎地掉進河裡,被甜杏鎮人揀到了,養了好些天,那鎮子離印茲城有六十里地呢。”

“落河了?”魯太師喃喃道,“這麼小的孩子,落河好生危險!”

“可不是么!”晗月公主猶有餘悸,“幸好最終是把他找回來了,毫髮無損,噴嚏都沒多打一個。只可惜安安派人順河往上游找去,也沒抓到那幫子賊人。”

魯太師看着她懷裡的猴子,長得膘肥體壯的,又不真是奶娃娃,就算落十次水都不會得病罷?

他沉默一會兒就告辭了。

臨近門口,魯太師還是忍不住道:“孩子這幾天乖巧么,你可有仔細看看,他有何異樣?”

總被人說自家的孩子不對勁,哪個母親不生氣?晗月公主抱着“苗涵聲”送到這裡也有些不耐煩了,看在魯太師輩份和年紀都老大的份兒上,忍着氣道:“挺乖的,我會好好照看他。”這老頭子跑來,莫名其妙說了不少話又離開,到底是何用意?

魯太師知道她冥頑不靈,就算他說破真相人家也不會信,反而以為他老來瘋,所以話到嘴邊只化作一聲長嘆,轉身離去。

這時已經月上中天,錦棠廳外的路黑漆漆地,只有幾盞宮燈在風中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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