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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似要擇人而噬,許恪不敢與之對視,只能垂下眼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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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夏,烏塞爾。

廷議剛剛結束,馮妙君回自己殿中換過一身衣裳就悄然出宮,同時沒忘了換一張臉。

她只作平民裝束,面龐也是平凡無奇,混入主街的人群里就像水滴匯入大海,瞬間無蹤。

此時的烏塞爾城是北陸三大都城之一,人口迫近一百五十萬,由於地處黃金商道的中心位置,商貿繁華竟然還要超過了晉都摘星城。

人口與建設的快速膨脹,帶來整個城池面貌的巨大變化。比如馮妙君曾經住過的一片矮樓,早就被推挖成了人工的小湖,現在楊柳垂岸,蓮葉接天。

她就沿着湖邊繞了小半圈,買了點東西,然後轉向小巷中去。

巷子很深。

人走在青石板路面,屐底科科作響,一天當中只能被陽光照見一次的矮牆因為爬滿了青苔而斑駁,有一股潮濕的味道。

她在一扇紅木門前停下。

門上斜插着一支茉莉,新鮮、清香,顯然剛從枝頭摘下不久。

馮妙君看着它,嘴角不禁彎起,這才推門而入。

門裡門外,赫然是兩片天地。

庭院不大,寬不過十步,然而芳菲滿園,引來蜂飛蝶繞。杏樹長得高壯,濾過了陽光,只從葉片間漏下絲絲縷縷金線,照在底下怒綻的牡丹上。

門邊就是桃樹,正有一人白衣勝雪,翩若花神,立在樹下等着她。

三月桃花最盛最美,比起他的笑容竟還黯然失色。

他就這樣笑着走過來,朝她伸出手——

“今回是什麼好吃的?”

馮妙君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才取出厚厚一個荷葉包砸在他手心裡:

“喏!”

這傢伙出現在這裡,到底是來會她還是來吃東西的?

荷葉包很燙也很重,至少有三兩。雲崕掂了掂:“八寶芋泥?”

馮妙君聳了聳肩。

蓮塘湖邊的八寶芋泥在這一帶很出名,那是用最上等的芋頭打成泥,再加白糖和豬油慢蒸。做法簡單,卻也是一家一個味道。

雲崕解開荷葉,取出銀匙,舀起來的芋泥還熱氣翻滾就往嘴裡送。

好在他不怕燙,吃一口就贊道:“好吃,女王親手送來的更好吃!”

馮妙君支着下巴看他:“吃慢些,沒人跟你搶。”這芋泥號稱八寶,裡面就有核桃、蓮子、桂花、花生仁、桂圓、蜜棗等八味蜜餞,本身又是甜的,雖然味道好,但除了小姑娘和孩子,哪個吃多了也會膩。

就算是她,至多也只能吃上兩口,這傢伙嗜甜的癥狀好像又加重了。

雲崕進食的姿勢雖然優雅,速度卻稱得上風捲殘雲,一邊還要道:“不趕緊吃飽,一會兒怎有力氣餵飽你?”

馮妙君動了動手指,好想抽起這塊石桌板,一下砸去他腦袋上!

……

天很快就黑了。

今晚無雲,有星河爛漫。馮妙君坐在院里,倚在那人身上,仰頭看天幕上群星閃爍。

她當她的女王,他當他的國師,只是每隔一段時間,雲崕都會悄悄溜到烏塞爾找她。藏在蓮塘湖邊的小樓就是他們隱秘的據點。

只有在這裡,他們才能卸下各自身份,過得像普通愛侶。

馮妙君手裡抱着一隻碩大的金杯,裡面裝着的並不是葡萄美酒。飄出來的氣味很香,像茶又像奶。

她抿了一口,鳳眼就眯了起來,雲崕見狀即問:“好喝?”

她將金杯遞來:“你嘗嘗?”

雲崕不接,伸指將她紅唇上沾着的奶沫颳走,放進自己嘴裡品嘗。

“甜茶,加了奶?”

“嗯哼,我以前很喜歡喝。”她咕嘟又灌了一口,“不過這是用普靈國的茶磚燒制,加了一點牛乳和桂花糖,據說是去年冬天才開始流行。”

她喝第三口時,雲崕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親了上去。

所以這口奶茶最後進了他的肚子里。

“我也喜歡。”他低聲道。這丫頭先說自己以前就喜歡這新奇的飲品,後頭又道普靈國這喝法也是去年才興起。她從小就住在魏境,哪有機會喝到?

可他知道,她說話從來不會顛三倒四,這回是心情愉悅所以不小心漏了口風?

馮妙君伸手撫着他胸口,那上頭還有橫七豎八好幾道紅凜子,是她方才抓出來的痕迹:“你這回能呆多久?”

“明晨即回。”

“嗯?”她有些驚訝。這傢伙千里迢迢來一趟不容易,哪次不得賴個十天半月,這回居然只過一夜就要走?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開戰了。”雲崕臉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我抵達烏塞爾之前方知,燕國七日前跨過邊界,一口氣奪下大魏三城,百頃土地。至多兩三天後,你也會接到消息。”

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馮妙君一下坐直:“七日前?那不是魏國的祝火節?”

這節日對魏國來說,重要性僅次於過年。那時魏人應該都在慶祝,放鬆了警惕,燕國趁虛而入。雲崕淡淡道:“時機選得不錯。”

燕魏對峙了六年之久,大家都知道早晚要掐架,但具體是什麼時候卻不曉得,終不可能全天全年都保持劍拔弩張之勢。

“燕國進攻,找了什麼借口?”

“這一次沒有。”雲崕臉上露出一點嘲諷,“因為不需要。”兩大強國之間必有一戰,南北大陸都知道,再找理由也不過顯得矯情。

“怎會突然進攻?現在對燕國來說並不是最好時機。”馮妙君面色凝重,“我前些時日才接到密報,燕廷的反戰情緒高漲,燕王的重臣們都反對當下就與魏國開戰。”

“顯然他一意孤行了。”雲崕撫着下巴道,“你我等得起,燕廷等得起,但是燕王大概不想再等下去了,他今年已經一百六十四歲。”

“蒲國內戰拖了三年之久,已經超出他的預期。對燕王來說,再拖下去,這場戰爭只會越來越難打。”

一百六十四歲的修行者,那就相當於凡人八十多歲,也到了耄耋之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