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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臉色頓時一苦。

不錯,這人她只見過兩次,卻有深刻印象。頭一次在甜水鄉,第二回在晉都,旁人對他的介紹都是“左丘淵”,可是馮妙君在嶢都親眼見過左丘淵本尊,分明不長這個模樣!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是冒牌貨。

有意思,這年頭冒牌貨泛濫,長樂公主有人冒充,左丘淵也有人冒充。

“什麼?”傅靈川長眉微微皺起。

馮妙君撫着下巴道:“嶢國欽天監弒君,罪名可誅九族。我們把左丘淵送回去,嶢王可就欠我們一個人情了。”

這人面如土色,連連擺手:“姑娘,大人,我不是……”

傅靈川的目光轉厲:“我見過左丘淵,斷然不是他!”

這人點頭如搗蒜:“我不是左丘淵!”這麼漂亮的姑娘他當然有印象,嶢都湖中島上那個雅集上,她輕而易舉就能力壓群芳。儘管面貌好似又長開了些,但那眉眼輪廓,他是萬萬不會認錯。

他記得這姑娘是晉國國師莫提準的高徒來着,現在怎麼到了這裡?她話里還隨意提及“嶢王欠我們一個人情”,那麼她的身份可就值得推敲了。

“哦,你不是。”馮妙君以手支頤,那笑容在他看來卻加倍邪惡,“那麼你騙過我兩回了,論罪當誅。”

這男子反而鎮定下來,目視兩人道:“二位仗義援手,我不勝感激。但徐某不知自己何處冒犯貴人,還請示下。”

他話說得很清楚了,他行騙是他的事,沒妨礙到兩人,馮妙君又有什麼立場戲弄他?

“沒說你冒犯過我們。”馮妙君往後一靠,神態慵懶,“只不過我和嶢太子妃頗有交情,他們孩子就快出生了,我正愁沒甚禮物拿得出手,你就送上門來教我空歡喜一場。這個損失,你得找補我。”

這話說出來,兩個男人都愕然望向她。

年輕男人聽出了轉機,傅靈川卻驚訝於她的過往。

她和嶢太子妃有交情,而晗月公主是晉王的掌上明珠。照此推算,馮妙君是在哪裡結識的晗月公主呢,嶢還是晉?無論答案是哪個,馮妙君原本所用的身份都不會太低,否則怎能接觸到晗月公主?

是了,她又說過自己給魏國國師雲崕當過使女,那她至少在這兩、三個國家都呆過。

他到底是揀了一個什麼樣的公主回國啊?

這年輕男子則是稍微放鬆:“兩位救我,這恩本來就該報。姑娘請說便是,要我作什麼?”

“你的來歷先說與我們聽。”

“我叫徐陵海,嶢國清源人,家中世代經商……”

馮妙君不咸不淡提醒他一句:“真話。否則你會後悔方才沒跟那群劫匪走。”

話音剛落,傅靈川氣勢外放,如出鞘的名劍,激得徐陵海後背寒毛豎起。只這一下,他就知道自己非此人對手,馬車裡位置狹小騰挪不便,逃又逃不快。

處境不妙,還不能輕舉妄動。徐陵海默了默,看出她眼裡貓戲鼠一般的殺氣,只得道:“我是孤兒,從小沒見過爹娘,吃百家飯長大。”他盤算幾次想出手,甚至想挾持她逃走,最後都放棄了。

第六感告訴他,稍安勿躁最好。

“以一個孤兒來說,你現在好似混得不錯。”他身上的衣袍雖然破了幾處,但看得出料子上好。想必他是露財了,否則那幾個劫匪不會從虎市一路跟到密林來。“你怎麼惹上那群劫匪?”

“我買了一塊養魂木,十靈石。”徐陵海苦笑,“大概是掏靈石時被這群人盯梢了,等我落單才下手。是我大意了,不該趁夜趕路。但我聽說虎市的客棧和這些強人也有來往,有錢的客人走了,他們就會通知剪徑的劫匪。”

“為什麼冒充左丘淵?”

徐陵海抿了抿唇:“好處多多,只要別人當我是左丘淵,都會奉我為座上賓,吃喝不愁,有求必應。”

原來是個職業騙子。傅靈川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是小賊,只是個騙子罷了。”望向馮妙君道,“我們還要趕回烏塞爾,留這人也是無用,不如……”

馮妙君笑道:“急什麼,回程甚是無聊,有個人說說話兒解悶也好。”

這下輪到傅靈川氣悶了。他不是人嗎,他說不了話嗎,他不能給她解悶嗎?

罷了,他也不跟她一般見識。橫豎這幾天休息太少,他乾脆闔目倚着廂壁養神。

馮妙君已經轉向徐陵海,接着往下問:“你冒充左丘淵卻未被人揭穿過?”

“除了今回,沒有。”他這也是運氣不好,“您二位都見過左丘淵,不能算數。”

“怎麼辦到的?”馮妙君真正好奇的是這個,“左丘淵博學多識,普通人仿冒不來。我在嶢都的雅集也見過你的口才,對答如流,並不教人起疑。”當時不知多少名士圍着這位“左丘淵”攀談,他果然談笑自若,沒露半分破綻。

這本事,尋常人也不見得有罷?

“就許他博學多識,我便不能了?”徐陵海眉眼間浮起稍許傲氣,“不過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通史籍,有甚了不起?我要是有他的出身,成就可不止於他這般。”

“是么?”這傢伙好大的口氣,“你這本事是怎麼練成的?”

“我幼時街邊討飯,見到與我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錦衣玉食,只憑一塊令牌,去哪裡都有人畢恭畢敬。機緣湊巧,有個大戶滿門都被仇家殺了,我剝了他孩兒衣裳,拿走他的信物,果然在十里八鄉都吃得開。”徐陵海淡淡道,“從那以後,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必討飯。”

“從此以後,你就開始冒用別人身份過日子了?”馮妙君大感有趣,卻明白這作法雖然匪夷夷所思,卻真有成功的可能。這個世界如此廣袤,交通和通訊卻極不發達,就給這種騙子留下了充足的行動空間。

他總不會在嶢都冒充左丘淵,能被他矇騙的,至少也是離嶢都數百里之外的人。

“成功多,失敗少。”

“好。”馮妙君眨了眨眼,“你對新夏國的國師傅靈川又知道多少?若是讓你冒充,你可扮得?”

傅靈川睜開眼,望向她的目光一下變得深邃,她只作未見。

“如果不計修為。”徐陵海沒有一點猶豫,“能!”

“哦?”這回是傅靈川發問了,“他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