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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國國都就在中部平原的盡頭,以燕軍之強悍,一旦過河之後,恐怕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擋他們衝擊熙都。

是以趙允雖然語氣平淡,臉上卻有自得之色。

依託這世上最強大的國家,他有驕傲的本錢。

魯平忽然道:“燕軍還未渡過青瀾江。”

其他三人目光都匯聚到他這裡,傅靈川似是突然想起:“是了,魯公子兩日前才離開嶢國,想必有最近消息。”

魯平頜首:“熙國名將霍雲松立下軍令狀,必阻燕軍於青瀾江東。果然燕軍四渡青瀾江,都被他攔下來了,跨越不得。”

趙允挑了挑眉:“這也是十餘天前的消息吧?我們坐在這裡,誰也沒有第一手情報。”

魯平笑了笑:“雖是舊情,卻可以推新。依我看來,燕軍在這兩個月內強渡青瀾江的可能性不大。”

“怎麼說?”這話是馮妙君問出來的,她一臉興緻勃勃,而燕王子趙允面色微微一沉,反而沒有吭聲。

“青瀾江水多來自高山融雪,眼下是暮春三月,再高聳的山脈,皚皚白雪也該化出大半,所以這會兒恰好到了水量最豐沛的季節。”魯平手指蘸酒,順勢在桌上畫出青瀾江兩岸地形,“殿下恕我直言,燕軍要是一個月前渡不過青瀾江的話,現在恐怕也……”

趙允嘴角微沉:“事在人為,再說戰場瞬息萬變,誰知會有什麼意外?”他看着桌面上酒水畫成的地形圖,“魯公子倒是對熙國地形瞭若指掌,莫不是親眼見過?”

這話說出來,雖然有幾分諷刺意味,馮妙君心裡卻是一動。

本界地域廣大而交通落後,陸行多用牛馬車,南北陸中間還隔着偌大一個禁忌之海,即便是各國貴族,多半也是終生不曾跨過這兇險汪洋。像她這樣不到十七歲就走南闖北,那是特例中的特例。

魯平今年才二十齣頭,就算在太師府的書房中見過熙國地圖,也很難聯繫天時地利做這樣精闢的分析。

最古怪的是,雖然魯平只是就事論事,但馮妙君總覺得他有意針對趙允。或許趙允也有所感,這才表現出不悅。

嶢國魯太師府的小公子,能和燕國王子有什麼過節?這二者分明是頭一回見面吧?

趙允地位和氣場都很強大,於是氣氛稍僵,傅靈川本着東道主立場出聲解圍道:“兩位都有道理,估摸着女王壽宴之前,最新戰報也該傳過來了。”

魯平笑道:“我與殿下打個賭,如何?就以傅國師收到的情報為準,賭燕軍能不能渡過青瀾江!”

他指名道姓了,趙允哪有不接之理?當下一振衣襟,淡淡道:“行,賭注呢?”

這時桃花酒溫好了,馮妙君接過侍者呈上來的白玉杯,淺淺啜了一口。酒水的滋潤讓她的唇瓣更顯嬌艷,像清晨雨露打濕的紅玫瑰。

魯平盯了她一眼。

那目光有些深邃,還有兩分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這感覺似有些熟悉,但她一時想不起來。

便在她思索時,魯平已經笑道:“小賭助興。這樣罷,賭輸的人就得喝掉兩壇桃花酒。”特地拍了拍桌上的酒瓮,“不是這種小瓮,而是二十斤裝的罈子酒!”

也就是賭輸的人得喝掉四十斤酒。趙允眉頭鬆開,爽快應了一聲“好”。

四人又天南地北地侃了一會兒。馮妙君多數時候含笑旁聽,不太發言,不多時就將三個男子的特點看清,傅靈川不必說了,溫潤內斂,趙允身為燕王長子,離開太平城後才展現些許鋒芒;魯平卻是見多識廣,常有妙語,若非他飲多酒後總是往她這裡瞟,她應該會再高看他兩眼的。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烏雲密布。

看樣子,竟是要下雨了。

傅靈川抬頭望天,而後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看老天爺的臉色,今兒只能到這裡為止了。”

天元香舍是個賞花飲酒吃點心看美人的好地方,卻挨不起雨澆的。

於是筵散,眾人走出桃林,經由小橋離開沙洲。各家馬車已經候在這裡,趙允離開前忽然返身,對她說了一句:“長樂,我先前說的都是真話,心甘情願。”

他先前說的是,可以舍江山換美人,心甘情願。

馮妙君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她並不在意。

趙允深深看她一眼,這才大步走向自己馬車。

馮、傅的馬車就停在眼前。二人簡裝出行,這馬車就沒有王室標識,規格充其量和普通貴族相符。

天變一時,水珠嘩啦啦兜頭砸下。

三月天,孩兒臉,雨說下就下。

傅靈川伸手替她拉開車門,溫聲道:“上去罷,雨大。”

馮妙君正要伸足,見魯平始終站在身後,不由得奇道:“魯公子,你的馬車呢?”

他輕咳一聲:“烏塞爾城風景太妙,我自驛館一路走來的。”

也就是說,沒車嘍。馮妙君自己進了馬車,才探頭對他道:“上來吧,我們載你一程。”

魯平眉眼都笑開了:“多謝。”一步就跳上來,坐到傅靈川身邊去了。

車行轆轆,馮妙君自八寶櫃中取出茶具。這馬車雖然貌不驚人,但內里一應俱全,吃用樣樣都是上品,連熱瓶里的水都滾燙得像剛剛燒開。

喝了大半個下午的酒,她想喝點清茶解渴,不過茶具剛剛拿上來,魯平就伸手接過道:“怎敢讓王上動手?便由在下代勞罷。”

他接得快,掌心就熨着了她的指尖。

男子的體溫傳了過來,很燙。

馮妙君微不可見地皺眉,縮回了手。這一下交接動作輕快,傅靈川並未看出不妥。

魯平也也沒有任何異狀,彷彿根本未注意到方才的肌膚之親。煮、沏、燜,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可見是此道高手。

馮妙君終於注意到他的肌膚溫潤、手指修長而穩定,像是飽蘊了力量卻含而不發。

“請。”盞中湯色青碧,芽香撲鼻。

傅靈川抬了一盞,嘗一口就贊道:“好。”

“過獎。”魯平微微一笑,目光卻停留在他抬起來的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