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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求人不如求己

老人們常說,事不關己,才會高高掛起。

這個所謂圈套,要圈的分明就是鄭揚本人,想叫他高高掛起,大約是不可能的。

那他不能出面,又想弄清楚事情原委,怎麼辦呢?

叫厲霄和吳贊替他走一趟嗎?

十四所的千戶是五品官兒,外人看錦衣衛百丈高,不敢得罪,別說五品千戶,就是謝池春這個七品總旗擺出去,也沒人敢不敬她三分。

但這個馮兆霖……先不說圈不圈套的事兒,他一個四品知府,把朝廷外派的守備太監都給軟禁了,還有什麼不敢的?指望他敬着錦衣衛,八成是指望不上。

那鄭揚的這個來意,就很明顯了。

衛箴看看他,反手又指指自己:“你想叫我替你走一趟,弄清楚事情原委?”

鄭揚也不跟他寒暄客氣,更沒有那些虛與委蛇,直截了當的就說是,再沒那麼坦蕩蕩:“也只有你最合適,我不好出面,厲霄他們八成也套不出來馮兆霖的話。”

“那我就套的出來了?”

衛箴覺得好笑,要不是他自己也覺得這事兒古怪的厲害,這會兒一定笑給鄭揚看!

鄭揚卻搖頭:“皇權特許,先斬後奏,你有什麼不能過問的?”他揚聲反問回去,“我太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就是想說什麼,你雖然是錦衣衛的鎮撫使,但又無皇差,知府軟禁個人,那是人家濟南府自己個兒的事情,你插不上手,當然也就沒立場去開口問,是吧?”

衛箴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把自己丟回椅子里,穩穩噹噹的坐着,絲毫沒有要動彈的意思:“你自己也會這麼說了。再怎麼皇權特許,這也是濟南府自己的民政,與我何干?我本身領皇差,不過路過此處,難不成人家的軍政之事,我還要插手管一管?我的手,是不是也伸的太長了。”

鄭揚卻陰惻惻的笑起來:“這是不一樣的。”

其實謝池春也覺得,衛箴是有這個立場插手過問的,但看衛箴的這個態度……他不想管?

既然他不想管,而鄭揚又一定會不依不饒,僵持下去,還得鬧翻。

於是她在衛箴開口前,柔着嗓音叫鄭公:“鄭公忘了下官方才說過的嗎?內情如何,除了馮知府外,楊明禮自己一定最清楚。鄭公有通天的本領,就算楊明禮現在被軟禁了,鄭公的人想見到他,就真辦不到了嗎?總不至於說,出了京師,鄭公這個西廠提督,就只是說出來好聽的了。”

她後頭半句話,玩笑似的說出口,實則是個激將法。

鄭揚好面子的人,要強了那麼多年,以前也隻手遮天慣了,最聽不得這個。

只是謝池春嘛……她分明是另有用心的。

他打從鼻子里擠出個哼來,難得的衝著謝池春也吊了臉子:“小旗護的是不是也太快了?我近些時日對小旗也算是掏心掏肺,多少好東西往小旗府上送,怎麼臨遇上事兒,還是連衛箴半個指頭也比不上?真是叫人心寒不已。”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

謝池春面上一僵,連玩笑都開不出來了。

她沒臉紅,反倒很快臉色煞白。

那感覺……那感覺真的是心事被人當眾揭穿,臉上火辣辣的。

厲霄他們私下裡開幾句玩笑沒什麼,大家好像拿不準這個事兒,就是瞎起鬨,也不會說的太過分。

鄭揚這樣說,跟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直截了當的戳穿了,像是在告訴所有人,我一顆真心捧過去,你謝池春看都不看一眼,可衛箴什麼都不必做,你就上趕着送真情,這算什麼?這不是情深意切,還能是什麼?

衛箴看她白了臉,左腳輕一踏:“鄭揚。”

他和鄭揚有些惺惺相惜,但又有些彼此不待見似的,他按着官場上的那一套來應付鄭揚,即便是私下裡見面,都是一口一個鄭公,疏離中隱有些別樣的親近感,很少這樣子直呼其名。

而鄭揚那一番話,脫口而出,立時就後悔了,他沒那個心思傷害謝池春什麼,小姑娘家心思重臉皮卻薄,這樣的心意不好當眾揭穿的,就好比當年的褚嫻吧,她自己把什麼都做盡了,但不許旁人說她半個字,自己個兒不顧體面,外頭人卻只能心照不宣,這是一個道理。

他下意識的丟出這樣的話,是真的感到了寒心。

他對謝池春,說不上用了什麼十成真心,起初就是逗弄而已,剛回京,陰謀詭譎都朝着他來,這風浪之中,他不過尋到個解悶兒的,但後來漸漸是真的欣賞她,用了兩三成的真心與她相交,她不回應也無妨,他自己樂在其中這就足夠了。

可是謝池春卻並沒有。她非但不回應,更過分的,是叫他清楚地看到,他連衛箴的一根指頭都比不過。

這事兒從頭到尾像個圈套,針對他而設計的,這還是謝池春和厲霄他們先點破了,他才幡然醒悟冷靜下來。

其中的厲害,謝池春在朝為官這麼多年,就算再怎麼如一股清流,也不至於絲毫不知。

錦衣衛是天子近臣,哪怕她官品不夠,平日所涉及的辛秘也太多,什麼像是陛下的手筆,什麼就是陛下的手筆,幹了這樣的事情是什麼用心,她心裡頭有一桿秤的。

他迫切的想要弄清楚,楊明禮突然被軟禁,到底是不是跟福建省有關,但凡是,他一定要想法子從這趟差事中抽身而出,不然一個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然則這一行人,他只能指望衛箴。

謝池春卻……她卻是這樣的態度和言辭。

鄭揚原本捏着手心兒的,心下不知怎麼的,倏爾就升起一簇簇怒火來,幾乎要把手心兒掐破了。

他猛地站起身:“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想辦法。”

衛箴有那麼一瞬間,麵皮上的鬆動一閃而過,旁人沒看見,吳贊是瞧見了的,可是鄭揚好像真的惱了,走得很快,一刻也不多停留,拂袖而去,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罷了。

鄭揚一出了門,衛箴就是一聲嘆息:“所以你們剛聽說的時候,何必勸他,他又未必領你們的情。這一行數月,之後再有他西廠的事,你們避避嫌,躲遠點,別跟着瞎摻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