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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安於室

衛國公是在書房中見的衛箴。

他書房並不在上房院中,而是在上房院旁的東跨院,特意整理了這麼個書房出來。

然而東跨院前後有樹,把光遮住了大半,是以衛國公的這個書房,人一進去,就能察覺得到,委實有些暗。

衛箴甫一進了門,發覺衛國公坐在官帽椅上,手執書卷,正細細的翻閱着。

他上了前請安,張口就問:“父親這麼急着叫我回來,是朝廷里有什麼事情嗎?”

衛國公把手上書卷反手一扣,其實面上也沒有衛箴想象中的冷肅,眼底反而有些柔和:“不是朝廷里的事。”

衛箴心頭一緊:“那父親這是……有別的事情?”

“是,很要緊的事情。”衛國公點了點桌案,“你也大了,你大哥早就完婚,都好幾年了,你一拖再拖,總不能一直讓家裡不放心,讓你母親不放心吧?”

衛國公一面說,又稍微頓了頓:“知道我的意思了?”

衛箴心中不免警惕起來。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父親叫他回家,是為了他的婚事。

不,不對——

父親對這樣的事情,是不會這樣上心的,當初大哥的婚事,也是母親一手操辦的。

所以,父親今天叫他回家,而母親又不在,這分明是刻意避出去了,唯恐說起他的婚事,他要鬧起來,鬧到了她的跟前去,又是一場不痛快,倒不如躲出去,這事兒就叫父親和他說。

衛箴長出了口氣:“是母親讓您叫我回來的吧?”

衛國公臉色略變了變:“你這是答非所問?”

也就是說,這是不打算好好商量,而是已經拿定了主意的。

衛箴根本就不必多想,也知道,母親看上的是誰。

這陣子忙着朝廷的事,忙着跟阿春拉近關係,叫她不那麼害怕和自己相處,倒把褚嫻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他一開始還想着,當初他心意那麼明確,母親應該是不會再動這樣的心思了,更不要說,褚將軍更不可能再點頭同意了。

他以為,早就過去了的……

真是沒想到,都這麼些年過去了,他還是躲不過去。

衛箴唇角是往上揚了揚的,那樣的笑看起來有些諷刺,衛國公眼底的柔和明顯不見了,而臉色也陰沉了好多,然則衛箴恍若未見,仍舊只是問他:“母親與您商量這件事,應該告訴了您,我有心上人,對嗎?”

衛國公不置可否,根本就不回答他這個問題。

可就算是他不回答,衛箴也心知肚明。

但他不懂……

憑什麼父親也這樣子,也這樣要他娶褚嫻?

“父親,您總不至於,也要跟我說,阿春是配不上我的,這樣子的話,是您心中所想嗎?”

衛國公面上是有陰森的:“難道我不該這樣想?”

衛箴呼吸一滯。

他記得……

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雖然也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可總是會教他們大道理,那時候父親說過的,人活這一輩子,不能做個拜高踩低的人,他們出身公主府,身上留着衛家的血,更不該這樣子做,堂堂正正,一視同仁,這才是君子。

那會兒年紀太小了,小到並不懂什麼叫做君子,甚至還不懂什麼叫拜高踩低,可是卻把父親的這一番話,牢牢地記到了心裡去。

然而到了今時今日,到了他的婚姻大事上,父親竟換了說辭?..

衛箴難以置信:“父親從前教導我,做人不能拜高踩低!父親,阿春身世清清白白,她雖幼時父母雙亡,可她長了這麼大,不偷不搶,全是靠她自己。這些年,她身在北鎮撫司,我把她的努力、她的勤勉,全都看在眼裡。”

他一面說,一面搖頭:“就因為她不是世家出身,沒有一個做將軍的爹嗎?父親,您這是和母親已然商量過的,一定要這麼決定?”

“是。”衛國公斬釘截鐵,“婚姻大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學當年的胡鬧?”

胡鬧,在父親和母親的眼中,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年輕時的胡鬧而已。

衛箴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他未曾與爹娘好好談過未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連公主府都很少會,而這樣子的行為與做法,在長時間裡,卻讓爹娘誤解了他。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艱難的開口,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您一直覺得,我入錦衣衛,是一時興起,是我的胡鬧,而將來有一天,我終究是要回歸正途,橫豎我身上留着國公府的血,又是皇親,只要陛下一道旨意,要入部入省,絕無人敢說半個不字。在您的心裡,我走的,始終不是一條正途,至少不是您心中的正途,所以——”

他把尾音拖長了,沒有給衛國公開口的機會和時間,便立時又接了上去:“所以到現在,母親告訴您,我喜歡上了北鎮撫司的謝池春,這在您的眼中,亦不是正途。我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本事,就該娶褚大姑娘那樣的高門貴女,這才是正經的道理,才是我該走的人生?”

“難道不是嗎?”衛國公冷笑了一嗓子,“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接受她,也不喜歡她嗎?”

他說不喜歡,衛箴一愣。

“父親,您從來就沒有見過她。”

“是,我從來未曾見過她。”衛國公翻了翻眼皮,“她身在錦衣衛,這就是她最大的過錯。我告訴你,甭以為我不知道,當年她救下了陛下和徐貴妃,是她自己求着,要進錦衣衛,要進北鎮撫司去的!”

衛國公也咬重了話音,不輕不重的拍了回桌子:“她一個姑娘家,憑何要入錦衣衛?削尖了腦袋,求着徐貴妃要進北鎮撫司。衛箴,你跟我說,她勤勉、她努力?這些努力,是她該做的嗎?既然不是,那她當不當得起一句不安於室!”

不安於室!父親說,不安於室!

衛箴眼中一震:“您不能……”

“我沒什麼不能。”衛國公站起身來,“從你進了錦衣衛,我懶得管你,可你仍舊是我的兒子。我不是看中了褚家高門,我們家,也不需要攀附什麼高門!你要娶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只要這姑娘家世清白,人品貴重,我全都由着你。可你跟你母親說,你非謝池春不可,我告訴你,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