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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和死了並無二致?”成庸瞪着一雙眼睛,祈求從容湛口中聽到一個答案:“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年蘭玉執意要嫁給你,違逆了她父親的意思。於是蘭成傑惱火,用力一推,蘭玉仰頭撞在桌子角上,受了重傷,變成了一個癱子。後來蘭成傑為了自保,又把蘭玉送到了禮郡王的府上,但蘭府被查抄後,禮郡王立刻命人把蘭玉毒啞,扔進護城河意圖殺人滅口。是宮門守衛把她撈上來的,後來又是元熙把她帶回府中照看。大夫說,她的嗓子還可以恢復,只是她永遠都不能動彈,只能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你說,這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不可能,不可能的!”成庸合身一撲,揪住容湛的衣擺,把決然搖晃着腦袋:“這不可能,絕對不會的。皇上,您是在嚇唬成庸呢,是不是?”

“嚇唬你?”容湛冷淡的幾乎不帶任何感*彩:“朕為什麼要嚇唬你?是朕親自把蘭玉送出京城的,也是朕派人沿路照看,才讓蘭玉安然在歸雲州落腳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秦順,再或者,回去問問你的父親,祖母,或者是府中的丫鬟,甚至是街邊引車賣漿的小販,都可以。”

“皇上……皇上的意思是?”成庸囁嚅着嘴唇,腦袋裡一片混亂,完全沒辦法組織他的思想。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只是你一個人不知道罷了。朕聽寶親王提起過,朕不在京城的日子裡,有一天夜裡,太子府派人到寶親王府求救,說京兆尹大人派兵把衛府給圍住了,還要抓走他們家的大公子。衛成庸,可有此事啊?”

“是。”成庸的心臟一陣抽痛,好像這顆心,隨時會停止跳動一般。

“那就是蘭玉出事的那一日。蘭成傑派人抓你,不過是擔心他的女兒重傷,會撐不過那一夜,想讓你這個所謂的心上人,前去陪陪她。只不過蘭成傑沒有暴露來意,所以就引得你爹誤會,也引得六爺誤會。”

成庸坐在地上,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嗶嗶啵啵的落在前襟,全身都在顫抖,好像篩糠一般。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剛剛包紮好的手重重錘擊在前心處,傷口崩裂開來,沁紅的包紮傷口的白布。

容湛依舊是冷冷的看着他:“還有呢,蘭玉出京的那天,曾經親口囑託過朕,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衛成庸。”

“那棋譜的約定呢?也不算數了嗎?”成庸淚眼婆娑的望着容湛。

容湛聳聳肩,什麼棋譜的約定,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他只是背着手,慢慢在殿里踱了幾步:“本來這一切都是瞞着你的,你爹下令闔府上下,誰也不許跟你提及蘭家,更不能提及蘭玉的遭遇。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因為你即將迎娶公主了,他們怕你受到刺激,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是么?那他們可如願以償了,學生確實沒有做出過激的事情。可學生的這個顆心,卻一直想着蘭玉,想着她想到枯萎。”成庸緊緊按住心口,那裡痛得好像被人猛地刺了一刀。

“所有人都瞞着你。但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朕要跟你說這件事嗎?”容湛淡然看來他一眼。

“為什麼?”

容湛冷笑一聲,低頭凝着他:“現在感覺如何?痛苦嗎?是不是有一種痛不欲生,求死不能的感覺?”

成庸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和顫抖的身體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你跟宬香說你深愛蘭玉的時候,她的心,絕不會比你的痛苦輕分毫。”容湛一伸腳,不輕不重的在佩劍上踩了一下,那把劍錚的一聲彈跳起來。容湛又用腳背往上一抬,劍柄便送到手中。

冰冷的劍刃拍擊在成庸的臉上,那滋味,一如他心裡的涼。

“朕說過,宬香是朕最疼愛的妹妹。朕今天還告訴你,只要朕活着,沒有人可以欺負宬香。”容湛掌中的劍一直以同一個力度拍打着成庸的臉頰:“別以為宬香愛你,你就可以對她肆無忌憚。你要記住了,她不是任你欺凌的小姑娘,她還有一個當皇帝的哥哥,天子一怒,血流漂櫓,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從今而後,你膽敢讓宬香痛苦一分,朕就還你十分,你若敢讓宬香傷到一寸,朕就把你開膛破肚,讓你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記住了!”

成庸低着頭,只輕輕說了一個:“是。”

秦順按住佩劍,匆匆跑進大殿道:“皇上,不好了,那個侯宵跑了!”

果不其然,做賊心虛,這下連試菜都不必了。容湛利落的收了佩劍,道:“曉諭六宮,宮中混入刺客,各宮都要加強戒備。告訴宮中女眷,不要隨意出入,以免被刺客拉來做擋箭牌。給朕搜,就算把整個楚宮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個侯宵給朕抓出來!”

秦順一拱手道:是,末將這就去辦。

秦順一走,容湛的目光才轉向成庸:“正人君子,起來吧。”

成庸的雙腿已經跪的發麻,蘭玉的事情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個天大的打擊。他曾無數次的對着月亮幻想,幻想蘭玉還能回到他的身邊。哪怕只能做個外宅呢?只要能日日相伴,就不枉此生。

他用力撐起身子,卻發現一雙腿根本使不上力氣,面前站起來,又似個剛出生的馬駒兒一樣摔倒在地上。

“廢物。”容湛罵了一聲,疾步走出大殿。

容湛一走,北宮的小宮女們如流雲般進入大殿,各司其事,將殿內桌上的杯盤碗盞打掃乾淨,桌子也一張一張的抬到偏殿放好。帶着笤帚回來的時候,成庸還癱坐在那裡。

小宮女們有些好奇,問道:“衛家公子,你還不出宮去嗎?這是太后的北宮,宴會已經散了,按照規矩,你是不能在此久留的。”

成庸賣力的撐了撐身子,他依舊站不起來。

“喲,你們瞧,衛家公子站不起來了。”一個小宮女握着笤帚,掩口笑了起來。

就算他站不起來,也不能讓他一直坐在這兒,這不合規矩。最後還是小宮女去叫了兩個內監,架着他的兩條胳膊,一左一右給抬了出去。

兩個內監把他架到宮中迴廊中坐了一會兒,又給他端了一碗水。成庸這才緩過精神來,回想剛才容湛說過的那些話,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他不敢回想,只要一想起蘭玉的遭遇,他的眼淚珠子就止不住的流。

成庸又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好像能勉強走路了。他扶着柱子,慢慢站了起來。他要趕快逃離這個絕對權力的集中區域,他要趕緊逃離皇帝的視線,這不是宮廷,這是個監獄,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司典獄。

成庸踉踉蹌蹌的跑了起來,後面兩個內監急忙叫他:“衛公子,你跑什麼呀?”

“站住!”

成庸的身子一傾,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他撐住身子,回過頭來,看見是元熙叫他。

元熙擺擺手,示意那兩個內監先行退下。問道:“大哥要去哪裡?”

“回府,還能去什麼地方?”

元熙微微皺了皺眉:“大哥以為,自己潑出去的水,都一滴不差的收回來了嗎?見到父親,大哥要說什麼?父親若是問起來,大哥要如何解釋?”

“解釋?我從來沒想解釋。”成庸低着頭,嘟囔着。

衛元熙深深吸了口氣,道:“大哥就是這樣為人處世的嗎?一個蘭玉,就讓大哥神魂顛倒了,讓大哥忘了什麼是君子道義。對一個無辜的柔弱女子發難,然後畏懼皇上的權力,所以選擇屈從,現在又像一個逃兵一樣抱頭鼠竄。大哥這樣,跟從前尤姨娘生的衛成臻又有什麼分別!?”

成庸咬了咬嘴唇,吞了口唾沫,身子微微前傾,兩手按住自己還在發麻的雙腿:“妹妹說完了沒有?”

“沒有!大哥想就這樣走了嗎?蘭玉的事,並非公主的過錯。”

是她爹的過錯!成庸瞪着元熙,但是沒敢把這句話大聲喊出來。

“大哥瞪着我,是覺得妹妹說的不對嗎?蘭成傑結黨營私,貪贓枉法,害得李戾枉死,難道皇上懲辦蘭府,又什麼過錯嗎?”

“他沒有錯,是我錯了?是蘭玉錯了?我和蘭玉相愛有什麼過錯,憑什麼蘭玉要為蘭成傑的罪過負責?大楚律法,誅族不牽涉婦孺,是皇上非要殺蘭玉不可,蘭玉才不得已遠走高飛的!”

元熙一驚,萬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的把怨刺先帝的話給說出口,難怪方才公主氣成那樣,指不定聽了多少混賬話呢。

“你住口!你少拿大楚律法來糊弄我,大楚誅族確實不牽涉婦孺,但罪臣的婦孺是要被自由買賣甚至流放邊陲,給披甲人為奴的。無論如何,蘭玉的下場都好不了。”元熙冷冷的盯着成庸道:“大哥,你從前是多麼恩怨分明的一個人,怎麼一個蘭玉,就讓你善惡不明,是非不分了嗎?你這樣如何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父親和祖母還有俞姨娘,將來他們老了,要如何能指望得上你?你都這麼大了,還要給家裡招惹災禍嗎?剛才若不是皇上替你搪塞,衛家早就……”

“說夠了沒有!”成庸捂住腦袋,暴怒的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