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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房裡瀰漫著一股清甜的香氣,桌上放着兩碟新制的海棠酥,一碟兒棗泥餡兒,一碟紅豆沙餡兒。

見元熙進來,老太太定了定神兒,一如從前那般疼惜的笑容。把元熙拉到身邊坐下,把點心拉到元熙手邊:“吃,吃。”

元熙點點頭,捏了一塊棗泥兒餡的咬了一口。這是老太太的手藝,她一嘗便知道。

老太太笑眯眯的盯了她一會兒,道:“熙兒好長時間沒回來過了,一回來就撞上這種事兒。其實你大姐她……”老太太嘆了口氣,眼角泛起點點淚花。她苦笑道:“人老了真是沒有,一句話沒說完,就要流眼淚。”

元熙把點心擱下,握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手上溫度滾燙,好像有點兒低燒。上了年紀的人都是如此,遇上些驚嚇就會發熱。老太太沒讓叫大夫,只是吩咐小丫頭去熬了一碗柴胡湯喝。

“如今你也大了,快要嫁人了,其實好多時候祖母一直想着,想着你剛出生時的樣子,粉嘟嘟的一小團,現在越髮長得像你娘親了。”老太太抬手在元熙發間摸了一把:“熙兒,今天叫你來,其實有件事兒……唉,這怎麼開口呢?”

元熙不明就裡,溫然望着老太太:“祖母,您有什麼事兒還不能跟我說嗎?”

老太太躊躇一陣,心裡也是萬般無奈:“如今你就要出閣,祖母這心裡,卻揣着一件事兒,總覺得沒個定數。你娘當年嫁給你爹,雖然是遭了尤氏那丫頭的暗算,早產生了你,但我……”老太太說了半天,自己也覺得不妥,忙擺擺手:“唉,我到底在說什麼啊?越老越糊塗,竟懷疑起自己的孫女兒來了。”

她拉住元熙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你是我孫女兒啊!”

元熙一下子怔住了,她隱約感受到了老太太心裡的那份猶疑,她是在懷疑自己的出身嗎?

未等元熙有什麼反應,老太太還是豁開話問道:“剛剛從你爹手上刺了幾滴血,你,你能讓奶奶心裡有個底嗎?”

老太太不由分說,倒了一碗清水,取出一個琉璃小瓶兒,把衛東書的血滴進水裡。

老太太讓了讓,從頭上拔下一隻帶尖兒的簪子。元熙皺着眉,望着碗中的水漸漸破碎,化為淺紅無形。

“不必測了,結果我已經知道了。”

老太太滿懷期望的望向元熙:“那是?”

“不是。”元熙決然搖搖頭。

老太太身子頹然往後坐了一下,心裡涼了半截兒,不是?怎麼會不是呢?

“你還沒試過,你怎麼會知道結果呢?”老太太還是不肯相信,拿着簪子執意要元熙刺血。養了十六年的孫女兒,愛如珍寶的孫女兒,竟然跟自己沒有半點兒血親關係,這換做誰也接受不了。

元熙默然半晌:“皇上都告訴我了,我娘遇上爹之前,就已經懷了我。所以我不可能是衛家的……”

元熙拿過簪子,依然在指尖刺了一滴血,滴在碗里,第二滴血在水中縹緲,卻始終沒辦法跟頭一滴血融為一體。老太太看的越發心涼,她緩緩垂下頭嘆了口氣。

“我,我還能叫您祖母嗎?”元熙忽然覺得自己成為衛家的客人,或者說是陌路之人。

老太太抬起頭,沉默着。元熙抿着嘴,她好像的確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老太太一直把元熙當做衛府的接班人來培養,處處捧着,護着,一十六載過去,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心血錯付,那感覺就像一棵老樹被掏空的心。

“你的親生父親是?”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是十六年年被處死的東林州宗主,上官臨卿。”元熙恭敬的答道。

“哦,那如今是子承父業了。”老太太感慨了一句。

元熙望着老太太,一聲祖母含在口中半天不敢叫,老太太頗為嘆服的笑了笑:“沒想到我們這個雞窩飛出了金鳳凰。”

元熙聽的心如刀割,慌忙跪下,老太太一驚,忙上前攙扶:“宗主大人,你這一跪老身實在擔當不起。”

“祖母!”元熙突然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臂,眼裡噙着淚:“祖母,您就是我的親祖母,元熙自由沒了母親,是您一手把我撫養長大的,這麼多年您疼我愛我,情真意切我都知道。我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孫女,但我是一直把您當親人看待的,您若是有心再疼疼孫女,孫女這輩子都報答不完您的大恩大德。”

老太太僵了一陣,聲音也漸漸哽咽:“老身,老身實在是……”

“祖母,只要您願意,您就是我祖母,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求您別把我當陌生人看待,我是您的孫女,這輩子都是。”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淚,這是哪輩子修來的孽緣,又是何時換來的福報啊!她抬手顫顫巍巍的扶了元熙一把:“來,好孩子,你先起來。”

元熙取了帕子替老太太擦擦眼淚,一手在老太太背上輕輕撫着,老太太緩了一會兒,總算是順過氣來。抬眼看看元熙,跟小時候一樣漂亮乖巧。

“剛剛元嘉得罪了你,你可別往心裡去。”老太太雖是一句安慰,但話里卻帶了些祈求的意思:“其實元嘉這個孩子只是被嬌慣壞了,給她點兒時間,她會改好的,真的。”

元熙心裡不認同,但面上還是讚許的點點頭,為的是讓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溫然望了元熙一會兒:“真是想不到,咱們家竟然出了一位太子妃。”老太太想到容湛,便打心眼兒里透着喜歡:“太子喜歡你,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要說你爹娘當初,也似這般舉案齊眉來着。”

老太太說著,一時覺得自己失言,含章公主雖然下嫁了一屆商賈,但到底還是朝廷的金枝玉葉,怎麼能用舉案齊眉那樣一個僭越的詞兒呢?

但元熙卻沒太在意,想想馬上就能嫁給容湛,心裡也挺歡喜。但凡是來的太順當,就總讓人放心不下,是啊,太順了,好像沒有半點阻礙一樣。

“皇后娘娘喜歡你嗎?”老太太問道。

皇后?元熙沉默了一會,說起來她從東林回來就還沒見過皇后。上一次皇后對自己前恭後倨,變臉比翻書還快。這一次是皇上親旨為自己賜婚,皇后還會似上一次那般倨傲嗎?元熙心裡也沒底,但自己在皇后眼中的第一印象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怎麼了?皇后不喜歡你?”老太太拉過元熙:“其實每個婆婆都是如此,她們如寶似玉的把兒子拉扯大,一轉眼,就要把兒子交給別的女人照顧了,她們心裡或多或少會有那麼點兒不痛快,只要你以後勤孝順她一些,想必皇后會明白的。”

元熙嗯了一聲。

前一世,蕭容深的母親劉貴妃便不是如此,雖然她對自己的兒子同樣寵愛,卻達不到皇后那樣。皇后似有點過度緊張了,好像一有點對蕭容湛不利的消息,她立刻就要像母雞一樣張開翅膀保護她的孩子。

正說著,菊香在門外傳話:“三小姐,秦將軍來報信,說是皇后娘娘駕臨太子府了,傳您過去相見。”

元熙不經意的一顫,把老太太嚇了一跳,這還沒做他們家的兒媳,便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若是成了婚,還不整日提心弔膽的?老太太忙攥了攥元熙的手:“好好的,別緊張。”

“是,祖母,那我去了。”元熙微微一低頭。

門分左右,看見秦順正恭恭敬敬的站在迴廊外,他臉上有點慌亂,看的元熙莫名緊張。

元熙皺皺眉,皇后嘛,只是容湛的母親而已,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又有什麼好怕的?元熙鎮定一下:“秦順,咱們走。”

皇后的鑾駕停在太子府門前,兩三里外便靜了街,馬車根本不許通過,元熙只能沿着院牆走過來。皇后的架子愈發大了,元熙還沒進太子府,便叫宮裡的小丫鬟搜了身,幸而元熙身上沒什麼匕首刀劍什麼的,否則非被他們當成刺客逮起來不可。

到了第二道門,又有小丫頭們上來搜了一遍,順便拿走了元熙頭上的發簪,帶尖兒的一律不許入內。到了容湛的寢殿,元熙徹底被搜刮乾淨了,連裝碎銀子的荷包也被收走了。元熙忍不住翻個白眼,難道她們擔心太自己會用五兩的銀錠拍死太子不成?

容湛倚在床榻上,皇后則坐在床邊的一隻圓木墩上,元熙附身磕了頭,皇后睥睨着她,好像寺廟裡的金身大佛,佛光普照,睥睨萬物。

“臣衛元熙叩見皇后娘娘。”

“衛?聽皇上說,你本姓上官的,怎麼不改回父姓?”皇后問道。

“母后,這是父皇……”

容湛剛要解釋,便被皇后攔住了:“湛兒,你也忒心急了,母后是問你的太子妃,又不是在問你。”

“是,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女生父姓上官,只是十六年來,一直為衛府養大,所以姓衛。皇上先前吩咐臣女,待到東林州一切安定之事,再讓臣女認祖歸宗,所以便沒叫改姓。”

“哦。”皇后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聽說這幾日你一直在這兒照顧太子?”

“是。”元熙微微一低頭。

皇后乾笑兩聲:“那正好,本宮正要問你,太子是怎麼傷的?”閱讀最新章節請關注微信號: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