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倒真的只是喝了一杯，剩下的酒是雲燚一個人在喝，他的臉上總是有着笑容，他真的很開心，姽嫿的身體能好起來，姽嫿默默地陪着他，偶爾和他聊幾句，這種時光，同以前一樣，靜好。

夜已深，雲燚也醉了，姽嫿差人將他扶着回去休息，然後她慢慢地朝着離殤的寢宮走去，她最後想道別的人就是師兄了。

本來以為離殤會睡着，沒想到走進宮殿，發現宮殿燈火通明，她讓宮女們不要出聲，正準備推門，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師妹，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嘗我這剛出土的美酒了？”

“正有此意”姽嫿快速推門而入，發現離殤席地而坐，一襲淺灰色衣服，長發隨意用髮帶挽起，悠閑的在煮着酒，整個屋子真的酒香撲鼻。

“坐吧，這是彩霓給我釀的酒，剛讓人去南夢宮取來，想着你會來，而且身子不好，就給溫熱了，來，嘗一嘗”離殤將煮好的酒倒了些，遞給姽嫿。

姽嫿接過，小酌了一口，果然，能入她師兄這兒的，都是上好的酒，經過這一煮，倒也讓人覺得溫熱安逸，感覺渾身經脈都通透了。

“還真是好酒”

“那是當然，這裡有蜜餞，可以試一試？”離殤又把一盤蜜餞放在姽嫿面前，這一切都像特地為她準備的。

“師兄，今日樊傑來找你，為何現在沒有見人影？”姽嫿來時，就發現只有離殤一人。

“喝了些烈酒，回去休息了”離殤淡淡回答。

“他今日也來見過我了”把玩着酒杯，姽嫿淡淡地提到。

“怎麼說？”

“給了我兩顆藥丸，說完閉關修行一月左右，才能暫時壓抑身上的傷痕，所以，我決定試一試”姽嫿淡淡地開口，為了不讓師兄擔心，這些話，她也不得不說。

“所以，我需要做什麼？”離殤自顧自的喝着，彷彿對姽嫿說的話，毫無感想。

“不需要你做什麼，師兄，會水神殿好好養傷吧，水靈珠只有在合適的地方，才能發揮最大的靈力。夢界現在一切都好，師兄就不必擔憂了”姽嫿輕聲說著。

“剛才的話，我就當你沒有說，現在重新說一次？”

“什麼意思？”姽嫿眉頭一皺，她就知道，師兄不好簡單幾句就可以哄騙。

“師妹，若不是師兄心裡跟明鏡似的，只怕你還想同我說謊，你確定這閉關能讓你好起來，那是死亡層塔里的傷痕，葯無可醫，師父努力這麼多年，都毫無進展，何況是一個李代桃僵的藥師”離殤猛地將酒杯放下，抬頭認真的看着姽嫿，她的師妹，說謊都如同真的一般。

“沒錯，的確沒有用，只是能讓我稍微好一點，你知道的，傷痕發作，我都控制不住自己，若讓浩淵看見，你讓他多傷心。我的時日不多，這一個月是最關鍵的，就當是給浩淵留個念想吧”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如此選擇，這也是姽嫿深思熟慮過後的想法。

“那你要一個月都出不來呢？”

“出不來，就一直在裡面吧，這樣浩淵就不會害怕，至少他會認為我都在。師兄，小傢伙特別害怕離別，我不想他難過。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快點兒好起來，替我照顧好浩淵”姽嫿將酒一飲而盡，她現在都快魔怔了，見誰都希望他們能照顧好浩淵，她真是捨不得。

“姽嫿，你相信我，一定會有辦法的，你這樣藏着，對浩淵來說，真的不公平，他心思細膩，你覺得能隱瞞多久？”聽到姽嫿這麼說，離殤覺得很心疼，姽嫿一生要強，喜歡的都自己去爭取，可唯獨浩淵，是她最大的牽掛，為了他，她真的什麼都可以付出。

“師兄，你我就不必說這些虛無縹緲的話，與其讓浩淵看着我日夜落淚，還不如將希望寄託未來，時間久了，他長大了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次去魔界，無論回不回來，她都希望給浩淵留一個好的希望，讓他繼續好好的活下去。

離殤沉默了很久，不再多說一句話，那是無助，他救不了姽嫿，也沒有餘地去反駁她，可是他也捨不得姽嫿就這樣離開。

“嫿兒，浩淵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你就不打算永遠不做解釋？”這件事，離殤顧慮了很久，今日去見浩淵，也不敢過多的提起。

“不解釋，浩淵從小就渴望有爹爹，可是綰楓不配做他爹爹，讓他提前知道了，是迫不得已。可這又能如何，浩淵是夢界的小殿下，他沒有爹爹也可以開心快樂的活下去，你放心，冥界的事我自然會解決好”姽嫿說這些話時，臉色格外的不好，她最害怕的就是浩淵知道綰楓是他爹爹。

“解決？浩淵和綰楓他們是註定有血緣關係的，豈能是你說斷就能斷的，以前不知道就罷了，現在你還想改變嗎？姽嫿，浩淵他心裡很難受，能讓他坦然去面對的人只有你，你不會想要他以後都活在這種兩難的生活里吧”

“我不知道，這件事我真的沒有辦法對浩淵開口，師兄，容我想想吧，無論未來浩淵認不認綰楓……罷了，師兄，未來的事情誰說得一定呢”姽嫿揉着腦袋，這件事她都已經儘力不想去想了，因為面對，對她來說，也是需要時間的。

“嫿兒，我不想逼迫你，我也不是要你做決定。我知道過去於你而言，猶如噩夢，但是浩淵還小，沒有娘親，至少得有爹爹陪伴吧，如果小傢伙能原諒他，你”

“夠了，師兄……我不想替浩淵做決定，反正綰楓是他爹爹的事已經是事實，未來的事交給未來吧”姽嫿起身，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好吧，嫿兒，我知道你愛浩淵，我也很恨綰楓，可是我們不能因此就剝奪了孩子的幸福，你說得對，這些事，還是得由浩淵他自己來選擇，如果他選擇了原諒綰楓，希望到那一日，你能接受”離殤柔聲說著，他提前說，就是希望姽嫿能有心理準備。

“師兄，今朝有酒今朝醉，師妹一直嚮往你這種自由，可惜臨了，還是難以尋到，不過，最後一刻，有酒有你，倒也如願。師兄，這一生，幸而有你，你一定要健康快樂”姽嫿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剩下的話和期許就留給時間吧，相信會有更好的結局。

姽嫿離開了，離殤衣袖一揮，滅了屋子裡所有的燈，手裡端着的酒遲遲沒有喝下“酒入愁腸，何以話悲涼……”

回到寢宮，姽嫿發現床上已經睡着一個小兒，她輕輕躺在身旁，把他摟在懷裡，輕輕將眼睛閉上，不敢去看，她怕捨不得，怕真的不願意離開，這可是她身上落下的肉，是她珍貴無比的寶貝，一想到未來沒有他，不能陪伴他，她都會覺得痛不欲生。

“娘親，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我知道，這幾日你都是裝的，身上的傷痕很嚴重，對不對？”浩淵撐起身子，坐在姽嫿身旁，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娘親，今天舅舅來找浩淵了，他跟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我知道他想問綰楓的事。娘親，你一早就知道他是我爹爹的對不對？這才不讓我去接近他，都是浩淵的錯，是浩淵害你想起過去了，對不起”浩淵提到綰楓，就忍不住眼淚，命運還真是奇特啊，找了很久的爹爹，竟然就真的在他身旁。

“娘親，有些話，浩淵一直沒有敢告訴你，我怕你聽了傷心。我一直很想很想爹爹，我希望我們一家人團聚，希望爹爹能站出來保護我們，可是他怎麼都不來。所以，我就把雲燚爹爹當做自己的親爹爹，我努力的聽他的話，不惹你生氣，我害怕，害怕雲燚爹爹離開我，你也不要我，娘親，無論如何，你都不要丟下浩淵，浩淵可以沒有爹爹，卻不能沒有你……”

浩淵的話全部都被姽嫿聽到，那冰冷的淚水也低落到了她的手上，她卻不敢睜開眼睛去安慰，是啊，一直以來是她不好，隻字不提綰楓的事，沒有顧慮到浩淵的感受，家？或許才是浩淵最需要的吧，可是，她給不了啊，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娘親，娘親，我想清楚了，就算那晚爺爺來過了，我也不會原諒他，是他將娘親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是他先拋棄我們的，虧娘親和姑姑還說他是個大俠，普度眾生……娘親，以後就我們母子二人，我答應你，一定變得堅強，以後絕對不會在你面前掉眼淚，我會長大，會保護你的，我們一起幸福給他看，所以，娘親，千萬別離開我”浩淵抹了抹眼淚，輕輕在姽嫿的臉上落上一吻，然後便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直到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姽嫿才起身坐起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身上的傷痕又開始了劇烈的疼痛，她抹了抹嘴角的血，快速下床，微微推開房門，卻看到浩淵一個人坐在門前，抱着他自己痛哭着，小傢伙應該是害怕吵醒她吧。

姽嫿慢慢地跪在地上，透過小小的門縫，看到這樣的小傢伙，她突然完全能感受到流君娘親那時的心情了。以前一直以為她和浩淵離得很近，原來，他們母子兩人隔得很遠，遠到她無論怎麼伸手都無法觸碰。

“千姽嫿啊千姽嫿，身為人母，你哪裡做到一分之責……”一滴一滴的滾燙的淚水從姽嫿的眼睛裡流出，在朦朧的光線里，顯得格外的柔弱，是她不好，讓那個開心的小人兒整日鬱鬱寡歡，是她不好，讓那個可愛的小人兒變得不似從前。她恨不得拿刀子狠狠地刺入她的身體里，浩淵那句“娘親，千萬別離開我”，始終是她最難答覆的承諾。

其實每個人都不是真的不堅強，一點也不堅強，可是卻只敢在四下無人的黑夜裡才能痛哭，以緩解心裡的痛楚，然後在太陽初升時，繼續做一個堅強的人，去守護自己想守護的那個人……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