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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難過什麼?

因為兩個孩子的名字?

姜芃姬心中一凜,隱隱猜出了什麼。

“這兩個名字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

衛慈暗暗深吸一口氣,藉此舒緩胸腔傳來的拉扯之痛,蒼白的臉色恢復些許紅潤。

“並無什麼特殊的意義。”

他笑着回答,但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憔悴和虛弱。

姜芃姬也沒有追問,轉而道,“長生經常到你家夜宿?她誰在哪兒?”

衛慈起身領路,府中就只有他一個主人,其他下人各有各的住處,所以府中大多房間都是空閑的。因為長生經常過來攪擾,衛慈乾脆為她專門準備了一間屋子,室內裝扮倒是很雅緻。

姜芃姬好笑着道,“這丫頭睡得倒是熟,只是睡相實在是糟糕。”

高門大戶的孩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規範,連睡姿都要強制性矯正。

像長生這般四仰八叉的睡姿,擱在其他人家要被點名批評的,連伺候的下人都會受到懲罰。

“雖說天氣漸熱,但總踹被子也不好。”

衛慈見長生睡得臉頰坨紅,抖腳將被子踹到了床底,不由得發笑,抬手將薄被給她蓋好。

姜芃姬看着衛慈良久不語,直接將對方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要躲避卻又避無可避。

最後,他只能苦笑着問姜芃姬,“主公這麼瞧着慈做什麼?可是臉上長了花?”

姜芃姬這才挪開視線,讓衛慈長舒一口氣。

但她接下來問出的話,直接將他嚇得手腳僵硬,冷汗直冒,險些忘了呼吸。

“子孝今年也快二十有四了吧?為何家中還是沒動靜?”

擱在直播間觀眾那個年代,二十四歲正是大學畢業不久、意氣風發的年歲,成家不急。

擱在姜芃姬那個年代,二十四歲在法律層面屬於未成年,根本沒到法定結婚年紀。

擱在這個時代,正常的二十四歲男子,稍微風流花心一些,孩子都能組建棒球隊了。

看看衛慈,人家不僅沒有結婚,甚至沒有妾室、沒有通房,平日的夜生活便是與公務為伍。

碰上清閑的時候,他不是走親訪友便是用書籍消磨時光,不曾涉足紅塵風流之地。

分明是身處紅塵的普通人,他卻活得像是苦行僧。

“大丈夫未立寸功,何以成家?”衛慈丟出了萬金油借口,“更何況,婚姻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家父親族全在中詔,怕是顧不得慈。如今又不急,再拖延個把年頭,不急。”

姜芃姬笑了。

“未立寸功?怎麼會呢?子孝對此也太謙遜了,若論功勞,少有人能與你相提並論。”

姜芃姬這話可不是捧殺,這是真切的肺腑之言。

衛慈行事低調,存在感薄弱,但他立下的功勞能算小?

別的不說,光是一件“屯田”便能讓他在史書佔據一角。

縱觀古今,多少人為了“名留青史”四個字奮鬥終生,最後又有誰成功達成?

衛慈說自己未立寸功,在姜芃姬看來實在是謙遜過頭了。

“至於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特殊時期採取特殊手段。你的親眷族人全在萬里之遙的中詔,此生此世還不知道又沒有重逢之機。若是一直見不到他們,你還真打算獨身一人一輩子?”

衛慈此時抬起了頭,表情平靜得嚇人,眸子更是帶着旁人難以窺探的深沉。

姜芃姬笑着建議道,“不如這樣吧,我出面給你牽線指婚。”

說完,她發現衛慈的眼神和表情變得異常複雜,內心似有天人交戰,戰局難分勝負。

衛慈的思緒被回憶拉入泥沼,過往的片段在眼前閃爍。

天下初定,眾臣為皇嗣煩憂,陛下欲立長女為繼承人,遭遇言官阻撓。

此時,正逢陛下二度有孕,眾人皆將目光放在這一胎上,迫切希望能生下太子。

只可惜,時局動蕩,天災不斷。

紅蓮教逆賊倒行逆施,甚至將教義傳入朝中官員內宅,精心謀劃後,預備行刺。

混亂之中,陛下艱難產子。

那是眾望所歸的男胎。

本該一降生就被封為太子,可惜孩子福薄,一降生便沒了氣息,只能追封章祚太子。

遭此劫難,陛下難以再孕。

國不可無嗣,立太女一事又被提到明面。

這次百官安靜如雞,不敢再有異議。

五國尚未統一之前,權利之爭還不明顯,但國家一統,什麼矛盾都爆發出來了。

世家之流從陛下發跡到登上帝位,始終處於被打壓的階段。

國家統一之後,元氣大傷的世家只能私底下抱團結盟,欲與陛下抗衡奪權。

衛慈清楚,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有“太子”。

所以,剛降生的福壽只能被迫“早夭”,改頭換面成了衛慈府中滕妾羋氏之子。

關鍵是這個滕妾羋氏,那便是杜撰出來的人物。

所幸衛慈存在感不高,行事中規中矩,爭鬥慘烈的重臣根本沒注意到他身上。

誰也沒把早夭的章祚太子與衛慈的庶子聯繫起來。

當衛慈陷入追憶無法自拔,姜芃姬的臉在眼前放大,嚇得他猛地向後一仰。

慶幸二人都是跪坐的姿勢,不然他這麼大幅度躲避,後腦勺定要狠狠撞地上了。

“若是我跟子實說,我要賜他美人,他準保要樂瘋,你為什麼不願意?”

姜芃姬一手撐在他耳側的地面,含笑看着衛慈驚慌蒼白的面孔。

她無奈道,“我又不是洪水猛獸,每次靠近你,你總是露出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

衛慈深吸一口氣,思緒清明不少。

“慈膽子不大,主公如此捉弄,自然會被嚇到。”

姜芃姬嘖了一聲,這話怨氣有些重啊。

衛慈道,“主公能否起身,這樣不妥,有損您的聲譽。”

“你的府邸空蕩蕩的,外頭又沒人守着,誰會知道?”

衛慈不能將人推開,面色倏紅倏白,連眼角的紅絲都帶着羞惱。

姜芃姬也不能將人逼得太緊,她只得起身。

趁着衛慈低頭整理的功夫,她意味深長地道,“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