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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一世,衛慈倒是時時關心恩師的近況,奈何世道越來越亂,一封信堪比萬金。

一來一回便要小半年之久,倒霉一些,信還會失聯。

仔細算算,衛慈已經許久沒有收到恩師的回信了。

程靖在黃嵩帳下,黃嵩的領地在昊州,昊州距離琅琊郡只有一月的路程,通信相對方便。

他道,“老師最近喜事連連,過得好着呢。”

“哦?什麼喜事?”

衛慈面上一喜,淵鏡先生若能過得好,他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去歲,琅琊院來了個極有靈氣的學生,老師喜得不得了。此人雖出身微寒、無父無母,但才氣驚人,樣貌也是不俗,額間天生一點硃砂,五娘一眼便瞧上他。你也知道,老師疼五娘,一直為五娘婚事發愁。如今碰見了合適的人選,怎能不喜?從中牽線,成全兩人的姻緣。”

程靖口中的“五娘”是淵鏡先生的小女兒,閨名朱青寧。

五娘一直心悅衛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神女有夢襄王無心。

她也不是那等庸俗女子,衛慈明確拒絕,她難受一陣也就放開了。

乍聽到五娘被許了人,衛慈先是為她感到開心,旋即又蹙起了眉頭。

男方出生微寒又無父無母,這樣的條件着實有些差了。

老師那般疼愛五娘,怎麼會為她選了這樣的女婿?

他一直以五娘長輩自居,甚至將對方當做女兒對待,五娘的夫婿,在衛慈眼中自然等同於女婿。平日里,衛慈交友不論出身,但岳父看女婿和交朋友,二者的標準可不一樣。

“這是老師擇的,還是五娘的意思?”

衛慈知道自家老師對女兒有多疼愛,恨不得摘了星星月亮捧到五娘跟前。

如此慈父,怎麼會為閨女選了這樣的夫婿?

程靖聞音知雅意,瞬間明白衛慈話語中暗指的意思。

他道,“老師雖疼愛五娘,但也不會無原則縱着她。既然答應了這樁婚事,可見老師也是滿意的……想來,那人有什麼過人之處?說到底,老師也是為人父,總歸還是希望子女幸福。”

衛慈又問道,“不知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他前世隨同族人遷去了中詔,但與各個好友的聯繫並沒有中斷,一直維持着信往來。

他隱約記得五娘後來嫁給老師的一個學生,那人還是琅琊郡的年輕名士,平日素有才名。

只是,二人大婚之後,五娘過得並不幸福,最後還因為某些原因和離回家了。

程靖想了想道,“聽說是中詔汴州人士,姓聶名洵,字誠允。”

“聶洵?”

衛慈擰着眉頭翻找記憶,根本沒有找到一絲絲痕迹。

程靖問道,“子孝聽說過此人?”

衛慈搖頭,“沒有聽說過,也許此人是大器晚成,近些時間才出名吧。”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衛慈都沒有聽過聶洵這個人,這就值得人狐疑了。

要知道衛慈前世在中詔居住了好些年,雖說是個不受重視的隱形人,但他照舊走親訪友。

說句不客氣的話,中詔汴州的名士,幾乎沒有他沒見過的。

假使聶洵的才能入得了淵鏡先生的法眼,沒道理前世籍籍無名啊。

至於眉間天生硃砂,這麼明顯的標識,衛慈要真是見過或者聽過,不可能沒印象。

難不成,這個聶洵是這一世才冒出來的?

想到這裡,衛慈心下一松。

前世今生的區別太大了,連天下大局都被扭曲了,更遑論普通人。

不過——

“此人出身中詔汴州,他與汴州聶氏是什麼關係?”

衛慈所在的琅琊衛氏是從汴州衛氏分出來的旁支,前者已經落魄,後者仍舊鼎盛。

汴州有兩大士族,一為衛氏,二為聶氏,二者世代聯姻,關係甚密。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聶氏成了亂世一霸,倒數第三個被陛下幹掉的諸侯勢力。

想當年,天下諸侯不下二十餘人,聶氏能活到那個時候,可見勢力有多強。

當然,聶氏歸順之後,沒少當攪屎棍。

衛慈想到這裡,眸光帶着一絲冷意。

姜朝雍宸十八年的“章祚太子案”,聶氏可沒少在暗地裡推波助瀾。

除了聶氏、衛氏這樣的大族,其他士族沒少摻和。

若非他們挑唆算計、處處離間,結果也不至於那樣!

他與陛下有教養不當的責任,但歸根究底,這些野心勃勃的士族才是罪魁禍首。

程靖笑道,“據傳聞,聶洵是聶氏旁支收養的養子。若他出身聶氏,怎麼能算出身微寒?”

正因為是被收養的養子,來歷不明,養父養母還早早亡故,聶洵才格外被人看輕。

衛慈道,“這倒也是。只是……此人與聶氏沾親帶故,怎麼跑來東慶求學了?”

淵鏡先生的名聲的確很響亮,堪為天下名師,但像聶氏這樣士族,一向都是實行族內教育,高傲地認為淵鏡之流只是野路子。哪怕淵鏡先生教出的學生各個拔尖,照樣被這些人詬病。

聶洵跑來東慶求學,還當了淵鏡先生的女婿,這不是打了聶氏的臉?

程靖道,“這個……隱約聽聞聶洵不是中詔國人,他的故土在東慶……興許,人家是過來尋親的吧?聶洵雖然姓聶,但聶氏又不認賬,他待在聶氏兩頭受氣,還不如出來自立。”

亂世出英豪,你方唱罷我登場,聶洵真有才能,脫離聶氏也能名揚天下。

衛慈點點頭,倒也沒說什麼。

他對聶洵沒什麼好奇心,多問幾句,不過是因為對方是五娘的夫婿。

同門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衛慈詢問了其他人的近況,程靖遲疑了一下,說道,“彬最近來,似乎要去浙郡瞧瞧。”

彬,自然是指韓彧。

衛慈記得韓彧前世便在許裴帳下效力,對方去了浙郡,他絲毫不意外。

“少音呢?好些日子都沒有少音的消息。”衛慈又問了一句。

他記得呂徵前世投靠了黃嵩,黃嵩兵敗、自刎而亡,呂徵守着最後一座孤城不肯投降。

城破之時,他泣血唾罵,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如果今生沒有變動,那麼少音也該去找黃嵩了。

出乎衛慈意料,程靖也不知道呂徵的下落。

“大半年前,少音說要去會盟見識見識,至今也沒其他消息。”

衛慈噎了一下,旋即又無奈搖頭。

呂徵也是成年人,還是個鬼主意賊多的成年人,總不會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