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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校尉這是何意?”

聶洵鐵青着臉,埋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起,手背青筋崩了出來,可見主人此時的心境。

原信見聶洵還“負隅頑抗”,面上獰笑一下,用不陰不陽的口吻問道,“何意?聶先生平日里聰慧絕頂,何必在這個時候裝聾作啞?你敢指天發誓,你和柳羲帳下孟恆沒有絲毫干係?”

聶洵咬緊後槽牙,帳內眾人的視線隨着原信這話,齊刷刷匯聚到他身上。

除了少數幾個人,旁人只知道聶洵和孟恆私交不錯。

這二人還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關係?

揣着這種疑惑,他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

原信在這個時候發難,可見聶洵和孟恆的關係應該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深一些。

“怎麼,聶先生不敢發誓?”

原信咄咄逼人地追問。

縱使長着絡腮鬍須,旁人也能從他的眼睛腫看出一絲得意神。

他哼哼冷笑,口吻輕鬆愜意,“若是不敢,那就是變相地承認了?”

聶洵緊抿着唇,漆黑的雙目死死盯着原信。

“原校尉想讓洵承認什麼?承認孟恆是洵的兄長?是又如何!洵未曾做出對不起主公、泄露機密之事!原校尉何必這般陰陽怪氣?想往洵身上潑污水,請拿出鐵證,不然便是誣陷!”

聽見聶洵承認他和孟恆的關係,旁人也是驚詫。

他們和聶洵共事數年,還未曾聽過聶洵是孟恆的親弟弟。

若這是真的,聶洵隱瞞不說做什麼?

不同陣營的兄弟又不止他們一對,將關係公之於眾也不妨礙什麼。

偏偏聶洵選擇隱瞞,難免會讓人多想。

原信詫異聶洵當眾承認,但他可不會因此放過聶洵。

“有沒有變節背叛,這事兒可不是聶先生一張嘴便能撇乾淨的。”原信陰仄獰笑,“聶先生,若非你與孟恆暗中勾結,提前知道什麼,你為何要建議主公用滄州二郡換取諶州?”

面對這個逼問,聶洵感覺可笑。

“洵非聖人,豈能算無遺策?”

鬼知道聶氏使團抽什麼風?

來的時候來勢洶洶,走的時候毫無徵兆。

原信冷笑,“狡辯無用,事實已是如此。若想證明自己可信,請先生拿出鐵證。”

聶洵被原信這般胡攪蠻纏氣得三屍神暴跳。

若非二十餘年的涵養讓他維持鎮定,恐怕已經甩袖走人了。

無意間,他餘光瞥見坐在上首的黃嵩,本就糟糕的情緒立馬沉入冰冷寒潭。

從原信發難到現在,身為主公的黃嵩未曾出聲阻攔原信,這說明什麼?

說明黃嵩對他產生了猜忌懷疑,藉由原信的口問個明白,順便敲打他。

想到這裡,聶洵發熱的腦子迅速冷卻下來,慍怒的表情轉為冷淡。

他矜傲地道,“罷了,原校尉不信便不信,洵對主公忠心耿耿,只需主公相信便好。”

話音剛落,坐在上首的黃嵩適時出聲打斷。

他不輕不重地斥責原信,罰一月的軍餉,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懲罰舉措。

聶洵見後,那點兒冷意膨脹蔓延,強勢侵佔他的四肢和大腦。

主公果然生疑了——

黃嵩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答應和蘭亭交換,自然不能言而無信。此事交由友默和誠允一起督辦,務必要做得穩妥一些,不能讓蘭亭看了笑話。二位可有其他意見?”

聶洵和程靖出列道,“喏。”

之後又談了什麼,聶洵無心在意,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

聶洵出了帳篷,略帶寒氣的風吹打臉頰,讓他打了個寒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誠允,借一步說話。”

程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聶洵神色一暗。

“友默也信原校尉的話?”

程靖道,“自然是不信的,你怕是中了柳羲的離間計。”

縱有血緣關係,但一對從未謀面的兄弟能有多少感情?

孟恆時常找聶洵,雖說只談私事不談公事,但種種巧合湊到一塊兒,讓人不得不懷疑。

程靖了解姜芃姬的奸詐,所以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聶洵苦笑一聲。

“不管是不是離間計,主公那頭已經生疑,豈是輕易就能打消的?”

懷疑的種子已經紮根發芽,再想消除,哪有那麼容易?

這事兒也怪原信,若非他一次又一次、鍥而不捨地打小報告,黃嵩未怎會生疑。

聶洵道,“再者——若無原校尉從中挑事兒,主公又怎會質疑洵?若孟恆與洵親近是柳羲授意,那麼原校尉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惹事,總不該也是柳羲的意思吧?主公他——”

聶洵本想說黃嵩治下不嚴、對外戚偏信偏聽,可眼前這人是黃嵩倚重的程靖,他說不出口。

“原校尉確實過分。”程靖沉聲道,“屢次讒言,主公對他都是輕拿輕放,實在是有失偏頗。”

程靖相信,黃嵩一開始是堅定不移站在聶洵這邊的。

若是那個時候,黃嵩就嚴厲懲戒原信,或責罵或貶斥,原信有這個膽子到處打小報告?

正是因為黃嵩的縱容,這才助長了原信的氣焰。

聶洵嘆了一聲,眉宇添了幾分愁色。

“友默的意思,洵明白。主公是主公,原校尉是原校尉。洵不會因私廢公。”

程靖說這些,無非是為黃嵩開脫,打消聶洵對黃嵩的怨氣。

“誠允深明大義。”

聶洵內心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黃嵩對原信那麼縱容,除了親戚關係,還有另一重原因——

原家是黃嵩的本家,他帳下武將大多都是原氏一系。

只要原信不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黃嵩都會輕拿輕放,不會重罰。

相反——

聶洵這邊的境況可沒那麼樂觀。

他在黃嵩這邊毫無根基,平日交友也比較少,人脈絡近乎於零。

作為孤臣,他必然是主公最放心的人,因為他不會結黨營私。

可一旦被主公猜忌懷疑,失去信任,他的處境也是最危險的。

驀地,聶洵想起先前孟恆跟他說的話。

“洵弟,你自幼長於中詔聶氏,身上又懷有滄州孟氏的血脈,黃嵩他——當真會信任你?”

孟恆這個問題,答案已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