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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萬家燈火俱滅,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就那樣在保安古怪的眼神下施施然踩着月色走進了小區中,影子在白亮的路燈拖拽下晃動着,宛如鬼魅。

“師兄,你確定是這裡嗎?”一道中年女子的聲音低低響起。她的喉嚨似乎不太好,發出了低啞沉悶的咳嗽聲,話語卻完全不受其影響,咳一聲,平板地說兩個字,再咳一聲,叫人聽得有些難受。

“我確定。”回答她的男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路燈在他的臉上一晃而過,照出中年人英俊的五官和沉鬱的眉眼。他的雙眉隆起,極為英氣,顯得眼窩很深,只是眼神有些直,就損了八分靈氣。

“那真是太好啦。”和前面兩個聲音相比要年輕很多也活潑很多的聲音響起,她雙手插在白大褂里,蹦蹦跳跳的,捲曲的長髮起起落落,如黑暗世界裡的一則童話般甜美,“師兄師姐,你們快點啊,我還有想見的人呢!”

“阿橙,別吵。”中年女子咳嗽着,語氣刻板地說道。

“別吵,阿橙。”男人一字一頓,有些吃力地說道。

阿橙吐了吐舌頭,轉着圈繞到他們前面,啪地立定站好,抬手行禮:“遵命,老大!”

她的師兄師姐同時脖頸僵硬地搖了搖頭。

他們來到樓里,阿橙柔美的臉上早沒了在院士和宋悅他們面前的成熟,雙手各攥了一把捲曲的長髮,興奮又有些不安地墊着腳盯着電梯的面板,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做研究呢……她那麼厲害,原是一定會很喜歡她的!”

“安靜一些。”中年男人面無表情地低聲說道。

阿橙便雙手捂住嘴巴,漂亮的眼睛晶亮亮的。

她一定會同意的。

再怎麼樣,總比死了好吧?

***

討論細節到了三四點鐘,才說完了大概,經過幾次爭吵,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些疲倦。千浪閉着眼睛癱在沙發上,累得跟個死狗一樣,順口嚷嚷道:“公子,給我帶杯黑咖啡來!”

話音一落,屋裡驟然寂靜,千浪一愣,揉了揉鼻根,似是想讓自己散掉的精神立起來,眼神渙散地看着地上,怔怔出神。

沒有人說話,他旁邊的一粟在低頭反覆擦着眼鏡片,凶煞不停開合著手機,心緒不寧,至於林菀她早就因為屋裡人多跑到陽台上光着腳蹲在躺椅上吹冷風,只留一個貓着腰的單薄背影,齊肩黑髮被吹的輕輕揚起,又無聲落在肩膀上。

拖鞋聲響起,一陣濃香飄來,千浪眼前看到了一個泛着熱氣的杯子。他抬頭,陳少燁正站在旁邊,輕聲說道:“總是你給我泡咖啡,今天我來給你倒吧。”

接過杯子,千浪嘴唇動了動,精緻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可我用的都是你的咖啡豆。”

“那也沒關係。”陳少燁微微一笑,帶着杯子的餘溫的手拍了拍千浪的頭頂。

他很少這麼做,動作不是很熟練。

照顧小孩的向來都是閬苑公子的工作。

現在是他的了。

千浪低下頭,眼圈一陣發澀,牙齒緊緊咬住了淡粉色的薄唇。

就在這時,陳少燁忽然目光銳利地望向門口,這驚動了大家。千重紫順手把兜里的小刀拿出來,問道:“怎麼了?”

“有腳步聲。”

幽靜的聲音響起,嚇了大家一跳,原來剛剛還定在陽台上的女孩已經無聲無息地進入了客廳中,背部微微彎起,纖弱的身體呈現出隨時都會暴起的警覺。

這個人真的是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鄭姝拍拍胸口,覺得現實中的林菀比修行者溫婷茹還要神出鬼沒的。

凌晨三四點中的居民樓走廊里,腳步聲回蕩着,頗為詭異。

眾人安靜地盯着門口。

腳步聲倏然停了下來,正正消失在了門口。

***

阿橙隨着師兄師姐從電梯下來,笑容滿面地走過走廊,角落裡的監視器在他們經過時紅燈閃了閃,忽而就閉上了眼睛。

中年男子把雙手放在兩個鎖上,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咔噠兩聲,鎖就轉動了;緊接着把手放在第三個上面,如法炮製,然後伸手去按門把手,咔地一聲門沒開。

他緩慢地歪着頭,做出一副仔細思考的模樣。中年女子眼珠子動了一下,吃力地開口:“三個鎖,27種排列。”

這得到了男人的認同,緩慢地點頭:“是這樣的。”話音剛落,一聲巨大的金屬聲響起,在走廊里轟隆隆地軋了過去,男子不知究竟做了什麼,雙臂曲起,竟把門整個搬了下來!門上的金屬零件叮鈴桄榔地掉在地上,聲音清脆到刺耳。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不能指望裡面的人聽不到。阿橙收起笑容,中年女子的背部如叢林里的野獸般弓起,男人就那樣以門為盾,三個人往裡走。

戒備着走了兩步,忽然齊齊停下,露出愕然的神色。

被砸的沒了門的屋裡,夜風習習捲起窗帘,昏暗的屋裡空無一人。

***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

林菀的手機忽而震動了。

她看了眼屏幕,而後便往門口走去。

“林菀?”

凶煞有些擔憂地喚道。

“沒事。”陳少燁輕聲說著,走出來跟在了她身後,這些人里就他的身手最有保障。

他走到門口,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嘴角微勾,昏暗模糊的地描着她柔和的五官,他心裡莫名一跳,從白日開始壓在心口的重石忽然鬆動了一些。而後他明白過來她在笑什麼,熟悉的無奈涌了上來,又有些窩火。

她是覺得後面有些人警戒她的行為很有趣

他無聲地後退了一步,放鬆身體解除了對來者的戒備,神情平靜。

林菀邊開門,邊瞥了他一眼。

陳少燁不看她。

林菀唇邊弧度加深,把門拉開外面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一見門開了就迫不及待地擠進來,隨便拿屁股撞上門,同時壓着帽檐粗聲埋怨道:“慢吞吞地幹什麼呢,成心想讓我被發現啊?到時候你們被老鼠一樣串起來扔在實驗室里烹炸煎煮我也不會管你們的!”

林菀聞到了一股在夏日張牙舞爪的汗臭味,她嫌惡地皺着眉頭,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絲毫不顧這裡的人全都在門口脫了鞋,自顧自地踩着木地板嘎吱嘎吱走了進來,大着嗓子說道:“來來,我瞅瞅,我還從來沒住過這麼大的房子呢。逃生路線在哪裡?消防通道連着哪兒?你們有qiāng什麼的么,給我來一把啊!”

他熊一樣的塊頭就那樣搖搖晃晃擠擠挨挨地碾了過來,陳少燁扯着林菀的胳膊就往後走,直接從走廊退到了大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大塊頭身上,而那邋裡邋遢的大叔弔兒郎當地叼着沒點燃的煙,慢悠悠地巡視了眾人一圈,嘴角一擰,露出個讓人萬分不悅的笑容來,含混地說道:“千里迢迢趕到這麼個旮旯地兒來,諸位混得很不錯啊。”

不愧是林菀認識的人。

這是所有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