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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龍舟那日發生了諸多事情,得見天顏自然是值得一說的,自己下注的龍舟隊伍贏了也是蠻值得驕傲的,然而這些在平日里看起來不得了的大事,如今都不那麼重要了。

這都是因為一個女孩。

一個本身就被人議論了三年,不信者有之、崇拜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然而但凡想要顯得消息靈通便無法繞開的人——錦州府林相師。

只是一夜之間,曾經纏繞在她身上的質疑聲便消失了。

沒聽到陛下都認可她,尊她為國師了嗎?沒看到那麼多高官顯貴都在場,卻無人提出質疑嗎?那些大人物都說了她是國師,那麼她就是貨真價實的預言者!

不用再去費心爭論,如今,人們更加津津樂道的是她的那些流傳於民間的預言往事,她在陛下面前的沉穩應對,還有她和玉公子一起落水的故事。傳言越來越誇張,說書人精神振奮,聽書人極為滿足,這堪稱少有的盛事。

***

春夏之交,乍暖還寒,昨日還艷陽高照,今日已和煦微涼。木質窗戶支棱着,絲絲微風吹拂進來,陽光看起來頗為暖和,從上俯瞰,街上人們來來往往,混着絲縷深綠,一切都充滿了生機。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一鳴驚人,如今整個京城都在議論,我這一路走來不知有多少人在和我稱讚您,不愧是相師大人……哦,不對,如今該稱您為國師了。”

甫一開口,便是奉承,說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錦州府而來的李准。

也不知究竟對林碗的性格有什麼誤會,自從歸順林碗以來,他就一腳踏上了拍馬屁之路,哪怕她沒有任何反應,他依然不為所動,持之以恆到了讓人感動的地步。

萬羅眉頭動了動,忍耐地把仰頭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樓是風雅的樓,茶是風雅的茶,但只要有這人在,一切便都俗氣得不可救藥了起來,這着實是一種天賦。

林菀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點頭道:“辛苦了。”

事情鬧得這麼大,等於她在各位巨佬面前都備了案,那麼她這幾年做的事情就會如同淺溪里的石子一般清晰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覽無餘。

經營着京城古雲閣的李准自然首當其衝,被各方試探。

“哪裡哪裡,怎麼擔得上辛苦。”李准搓着手急聲道,心裡卻並不如表面那般急切,反而有一絲喜悅。

能有個聽得懂話的老闆在,當真是件極幸福的事情。

說來,初時他以為自己這個主子殘暴冷酷心機極深,十分難伺候,可這幾年接觸下來,印象還是那個印象,但也發現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說她很奇怪,明明性情寡淡,卻會對像他這樣的人毫無必要的禮貌。

比如說她雖然不好糊弄,卻極好相處,只要做到了她要求的事情,她便對你搞什麼都毫不關心。

不過仔細想想,她不奇怪的話,又怎會收他為下屬呢?

當時貧困潦倒,妻兒凄慘,實在絕望至極,以至攔路打劫,彼時他可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光明大道可走。

機緣這種事當真難以參破。

“你今日喚我過來,是因為之前拜託你的事情有結果了嗎?”林菀不知他心下感慨,沒再繼續客套,直接地問道。

這位主子可真不容人沉浸於感傷之中啊。

李准笑了起來,拿出準備好的冊子遞給她:“這是近三年里投標過皇商的南方商家。”

林碗伸出小小的手,翻開冊子,萬羅等人也一起湊過來看,看完就皺起了眉頭。

“這麼多啊。”黃韶嘆道,看得頭疼。

李准苦笑。

短短時間裡搞到這麼全的消息,竟然還要吃人埋怨。

不過這些才華橫溢的術士們皆是如此,一心修行,不沾庶務,評論起來自然無所畏懼。

林菀沒有說話,只是凝神看着這個冊子。儘管李准已經儘可能地標出了他認為的能夠和謝閣老搭上關係的家族,但對於沒有調查手段和資金的他們來說頗為無力。

她列出了幾項條件:資產量中等以上的;即使連續幾年傾家蕩產地支援京城這邊依然無掣肘的家族企業;在京城裡近幾年設立了支店的。

將範圍縮小再縮小,依舊還有十餘家再列。

她微嘆一聲,放下筆。

李准心裡一緊,窺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是小的辦事不利……”

林菀擺手阻止,淡聲道:“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要求太過。”

李准卻並未高興。

一直以來,她提出的要求又有哪個不是強人所難的呢?她理所當然地提出,他咬着牙完成,每次彙報完結果,看到她淡淡地點頭,毫不意外的模樣道聲辛苦,他便覺得極為高興,高興到忍不住說一堆狗屁不通的馬屁,看她木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更是極大的樂趣。

如今她卻說是她的要求過了。

他對自己很失望。

他咬了咬牙,雖然還不確定,但還是拿出了另一項報告。

“其實我進京城以來,一直在調查工部。”

眾人看着他,雖有些意外,但都明白原因。他們不明白的是……

“你怎麼能查工部的?”文安代表人民群眾提出了樸素的疑問。

工部做項目,來錢又快又好,是謝閣老撈金的一大來源。他甚至把自家寶貝兒子扔到那裡去守衛大本營,又怎會讓一個區區小商人打探出什麼消息呢?

林菀知道他總是有的放矢的,聞言挑了下眉,直直看向李准。

“是這樣的,小的先去工部衙門裡蹲守,發現每日進出的官員數極少。小的覺得奇怪,於是就去向工部衙門門口賣酸梅湯的小姑娘詢問了一番,知道了一個藍袍官員的住處,在他早上出門時跟了上去。”

萬羅等人聽得入神,連連催促:“後來呢?”

“小的跟到了京畿一處小村莊,看起來挺平常,只有一點頗為古怪。”李准道。

“有何古怪?”黃韶追問道。

李准指了指地面,道:“對於一個小村莊來說,地上的車轍未免太多、太深。究竟運送了多少次、又運送了多沉的東西,才會這樣?”

林菀的眼神終於變了。

她頗為感興趣地看着李准,靜靜等待他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