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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韶要去錦州府了。”林碗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像是被吸塵器倏地吸走了一般,靜若深水,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讓人害怕,“她在學府里會被人欺負,因為秦昭然收她為徒。”

像是水一樣把場間一切嘈雜躁動都平靜了。

然後,就像是牽引着她的線忽然斷了,奇妙的張力消失,林碗露出茫然的神色,甚至有些害怕:“我……我剛剛說什麼?娘,娘……”她抱着林母的手臂,驚慌的要哭了。

林母條件反射地抱住了她,神色怔忪。

李赫安和南青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們對視了一眼,村長則在那裡喃喃:“又是這樣……”

其他村民們也在竊竊私語。

“預言……”

“神降啊……”

南青輕咳一聲,詢問道:“這是你們教她的?”

“怎麼可能,這可是欺瞞上官的行為,我們怎麼敢。”村長斷然否定,“更何況,我們可不知道學府里有什麼樣的先生。”

說的是。李赫安和南青想道。秦昭然這個名字在他們中間當然是鼎鼎大名的,但是這樣偏僻的小村落里,數十年沒一個術士出來,又從何知曉呢?

林菀想,從大綱知曉的。

那就是貨真價實了。兩人眼神熾熱了起來。術士固然珍貴,可到底不是沒有替代的,這預言能力卻是獨一無二的……

“兩個人都帶回去,交給秦先生判定。”李赫安下了決心,回去好好測試一番,若是假的,大不了再放回來,可若是真的,那錦州府就是賺大發了。

黃韶高興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們一起去啊!”

嗯,我們一起去,林菀垂眸微笑。

***

京城術士學府中,數十名少年正在激烈地討論。

“要說天下病根,謝閣老當屬第一!”一名少年慷慨激昂,擲地有聲,“謝閣老斂財無度,玩弄權柄,凡外地官進京,去官府報到前必去謝府遞上銀錢;凡京官意見不合,必被打發至地方;偌大的朝堂竟成了他一人的朝堂,政事不暢吏治腐敗,堪稱本朝之最!”

這些大膽言論是那些意氣風發的書生或者掌握風聞議事之權的言官們也不敢說的,然而這些年輕的術士們卻並不畏懼,蓋因術士體系與文官體系無關,他們有自己的晉陞系統,生殺大權不掌握在謝閣老手上。

“差矣差矣,就算謝閣老在朝堂胡作非為,地方運作卻都靠地方豪強及官員,國家衰敗怎能說是謝閣老之過?”另一少年搖頭晃腦地說道,他笑得時候會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彎彎,顯得很明亮。

“可地方官員是謝閣老派去的人,聽他的命令大肆搜刮,怎能說不是謝閣老之過?”之前說話的少年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

“這倒也是。”那少年摸着下巴點點頭,又嘆息,“可惜就是這樣人人皆知的賊官,竟橫行朝堂十餘載,實在可悲可嘆……”

“唉,只可惜我等對此無能為力。”眾人一齊嘆息。

“不過,這是人禍,我們或許無能為力,若是天災——”少年拉長了聲音,引起了眾人注意。

“仲言,你想說什麼?”有人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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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仲言露齒一笑,說道:“我說,我們修習術法,斬妖除魔、為民除法不也是一條路么?這天下最大的妖魔,除了南方的遠古巨獸,還有什麼呢?”

***

謝瑾從工部回到謝府時,萬家燈火已經通明,謝府門前兩個燈籠照出門上鉚釘,觸目的紅反而顯得有些森然。

從馬車上下來,謝瑾望着黑夜,深吸了一口冰涼的風,而後緩緩地呼了出來,彷彿這樣的話,堆積的疲憊就能消失。

“大公子,老爺吩咐您一回府就去書房見他。”管家恭敬地說道。

“我知道了。”謝瑾聞言抹了把臉,掩去疲倦,而後頷首笑道。

他出奇熟稔地穿梭在大宅院中,廊亭交錯,花樹掩映。

大公子已是弱冠年紀,當然對謝府熟稔了,管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搖了搖頭,收回了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匆匆去忙別的事情了。

“父親大人。”

謝瑾來到謝閣老的書房門前。即使在夜裡,這間書房依然亮如白晝,數不清的夜明珠和燈火將每一個黑暗的顆粒刺破。

“進來吧。”慢悠悠的聲音響起。

“是。”

謝瑾踏入書房中。

年過六旬、白髮蒼蒼的謝閣老正躺在躺椅上,旁邊有心腹客卿在吐字清晰地念着書信。旁邊的幾個客卿都朝謝瑾頷首致意。

謝閣老眼睛也不睜,只是指了指桌上一封打開的信。謝瑾瞭然,上前取過信,迅速地瀏覽了一通,眼睛不由薇薇睜大,裡面划過一絲亮光。

等到那封信念完,謝閣老抬手示意客卿推開,開口道:“懷玉,你如何看信中之事?”

“……乍看像是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術士們一時的心血來潮,不過既然已經到了約定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術士攜手的地步,背後有人也未可知。”謝瑾沉吟着道,“而術士的事情說到底也是朝堂的事情,或許牽涉到旁人也未可知,比如……”他未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王閣老,那個在野黨的朝廷代表人,比謝閣老年輕十歲的次輔。

“是啊……”謝閣老揉了揉額角,年紀越大,越感覺到身體不如意了,沒幹什麼就覺得頭暈眼花,“還給去查。”

“就從那個柳仲言查起吧。”謝瑾微笑着如此說道。

謝閣老頷首道:“正有此意,聽聞此人就是議案發起者,需要重點盯着。”

***

京城與錦州府相隔甚遠,就算有什麼熱門消息,等傳到錦州府來的時候,也已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且不說京城有什麼熱鬧,黃韶和林碗二人被南青和李赫安帶去了錦州府,兩人先去了術士學府,又經過一番如同南青所做的檢驗以後,潛能高得驚人的黃韶和讓人無法分辨出是天才還是廢物的林碗一起被帶到了錦州術士學府的驕傲——秦昭然面前。

據說秦昭然是得罪了謝閣老而被打發出京城的,但就算如此,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依然給他在人傑地靈、貿易發達的錦州府安排教職,可見其實力與人脈。

“這是個好苗子。”秦昭然是個膚色白凈的男子,明明已經年過耳順了,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幾歲的模樣,長眉細目,音色清冷。他甚至不需觸碰黃韶,只是在她進門是遠遠看上一眼,就已經能給出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