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術士學府,議事堂。

此時長桌邊坐滿了人,一列是以秦昭然為首的術士、學士,一列是以府尊大人為首的官員以及大家族代表,為了表示彼此地位平等,上首座位是空的。

黃韶早就被送到了她該在的寢室里,一開始被當做陪客的林碗反而點着腦袋奉陪末座,在幾十個人的激烈爭吵聲中幾乎睡著了。

對於林菀來說,只要她做出了預言,並且被這群錦州府的頂層知道了,她的目的就達到了。至於他們信不信、會不會為了規避風險而不採取行動,或者因為爭論過久導致損失慘重,那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他們也確實沒指望一個小女孩能夠參與他們的討論當中,在第一百零一次確認過林碗進入術士塔的情形以及預言時的無意識後,就把她拋到了一邊,彼此爭吵起來。

“簡直是胡言亂語!若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說的話,我等都一一當真的話,還如何治理錦州府!”有人高聲喝罵道。

正是如此,毫無疑問。林菀用楓葉般的小手掩口打了個哈欠,歪在對她來說過於寬大堅硬的木椅上,小小的腿晃啊晃。

“可是她曾經準確預言了兩件事情,而且還從術士塔里活着走了出來,林碗已經不是普通的女孩了。”自然也有人提出異議。

準確地說只有一件事情,畢竟黃韶還沒來得及被欺負。林菀無精打采地喝了口茶,眼睛眯成一條縫,半睡半醒。

“是極,若是別的小事也就罷了,若她說的是真的,錦州府將面臨十年未曾有過的飢荒,到時死傷無數,算誰的責任?屍骨堆在你們家門前時,你們不會覺得良心有愧么!”有人提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哪個儒家先生吧,以德何以服人……林菀在即將陷入睡眠前,如此昏昏想着,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結果砰地一聲巨響,林菀整個人一抖,一下子被驚醒,小小的身體幾乎要跳起來。只見一個中年男子駁斥道:“正是因為這是大事,所以我們才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你嘴上說的輕巧,可知道若真的為此準備起來,需要花費多少錢?若最後被證明是假的,我們將要損失多少?又如何和上官甚至聖上解釋!到時候聖上怪罪下來,誰來負責?”

林菀冷冷地看了那個人一眼,為被打擾睡眠感到極為不悅。

“人命關天,竟還汲汲營營於這種事情……”

“等你被奉皇命調查的上欽大人革職甚至斬首時,你就說不出這等話了……”

嗡嗡嗡嗡嗡嗡。

一片嘈雜中,忽然咚的一聲響,尖銳刺耳,一下子讓聲音消減下去。眾人一起看去,原來是秦昭然。此時,這位高明的術士一貫淡然的神情顯得頗為陰沉,冷視一圈,清聲道:“去外地買糧,現在。”

眾人愕然。

“只要派去不同的地方少量多次購買,不會對價格造成太大影響,既能削減成本,也避免造成民眾恐慌。至於錢,州府和各位族長一起商量着解決,想必這不是不可以交易的事情吧?”

秦昭然環視一周,眼神似雷電般銳利。

“若真--

的是天災,我們可以維持錦州府的運轉,有多餘的糧,轉手賣出去或者送個人情都是有利的;若不是,就當做是錦州府賒的賬,糧食么,往糧倉里壓一壓又如何?總比知道有這個可能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最後被上欽問罪要強得多。”

秦昭然真的是難得一口氣講這麼多,場中一片啞然。大家還在商討究竟去不去、信不信的問題,這位大佬已經自行跳過了反鎖冗長的討論過程,來到了指導方針上,彷彿根本就沒考慮過林碗說的是假的或者是錯誤的可能性。

還有人沒有反應過來秦昭然的篤定源自哪裡,然而府尊胡越文和林菀幾乎是同時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不認識他一般打量着秦昭然。

“這裡只有我們,上欽如何能知曉……”有官員不以為然。一府官員和當地豪族都是一丘之貉,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種事情就算是上欽也查不出來。

只是不知他想到了什麼,聲音越來越小。不只是他,其他人的神色也變化了起來,眾人齊齊看向秦昭然。

他神情淡靜地坐在那裡,三十多歲的相貌,白白凈凈,眼神卻是屬於看破世事的老者的,睿智、平靜又深沉。

沒錯——“總比知道有這個可能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最後被上欽問罪要強得多”這句,是威脅。

本來錦州府就算按兵不動,什麼都不做,也只不過是和全國各地的州府一樣,只要按部就班、進行災後救援和管理就好,若為了以防萬一填充一些糧倉,事後還能得到表彰。

可如果秦昭然以林碗的預言作為證詞,那就大大不一樣。

“明知有預兆卻未採取任何行動,怎堪為州牧?”

民眾、家屬、上官,甚至臨近的州府都會一股腦地將天災帶來的死亡怪罪在錦州府官府豪強的頭上——到了那個地步,恐怕京城是不會在意砍掉幾個腦袋來平息民怨的。

“好你個秦昭然,你好歹是錦州府的術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少爺拍案而起,指着秦昭然的鼻子大罵。熟料他的話還未說完,整個人就被無形的力量吹飛,結實的梨木椅和人一起撞上了牆壁,咚的一聲響後,那少爺已經頭一歪,暈了過去。

尖叫聲響起,他的父親飛奔過去一把抱住了兒子,在探查到只是昏過去了以後,大大地鬆了口氣,之後憤怒地回過頭來,眼睛都紅了:“秦昭然!你怎敢!”

秦昭然理了理水藍色的衣袖,高昂着頭顱,一字一頓:“正因為我如今是錦州府的人,所以我做我該做的事情。你們有這個功夫在我這裡扯皮,不如去派人到鄉鎮問問那些種田的老手,這天氣是否尋常?我們需要做怎樣的抗旱防蝗的準備?如何才能最大成的保護錦州府?”

這些字句有力地敲擊在眾人心上,他們愣愣地看着他,只見他冷笑了一聲,說道:“若林碗說的是真的,那麼日後,為了你們的不作為買單的,就是你們的父老鄉親,你們的轄下子民,你們的家鄉土地!我倒是想看看,在荒蕪的田地和累累的白骨面前,在陷入恐懼和悲痛的錦州府面前,你們要如何吃得下飯!”

鴉雀無聲。

半晌,府尊大人面沉如水地命道:“去,諸縣令派人在各自轄下村裡去問,這老天爺還給不給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