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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有些不屑的看了看李弘,只見李弘身形高大,從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以及說話的聲音,書生判斷此人年紀應該也不會很大。

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書生合上書後,嘴角帶着不屑的笑意,嗤之以鼻道:“看來兄台也讀過一些書了?能夠說出不掃一屋何以掃天下,那麼想來兄台也知我這文人士子的重要性了?如今我大唐國泰民安、四海皆服,朝廷之上,哪一個不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學士?哪一個不是擁有治國安邦之術,經天緯地之才?如果不是他們,這四海番邦會臣服於我大唐?靠你們這些打打殺殺的魯莽之人?我大唐豈不是於那番邦無異?哼。”

聽着這個書生大不敬的言語,揚武剛要上前理論,卻被李弘攔住了。

李弘無奈的笑了笑,心道:如果大唐的文人士子都是這番思想的話,看來自己得稟告父皇,或者是上摺子給中書省了,這科舉實在不行就取消了吧。

李弘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敲了敲書生打開頁面後,正準備繼續讀的《春秋》,看着書生一臉不屑問道:“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無論是文還是武,都是我大唐的安邦定國之根本。如果沒有我們這些打打殺殺的粗魯之人,你是沒有機會坐在這裡好好讀書的,是因為他們在邊疆征戰、廝殺,用鮮血和傷口,才為你提供了這麼好的讀書環境。所以不要因為自己識得幾個字,能夠看完一本書,就得意洋洋、驕傲自負。”

如果不是四周有太多百姓,無所事事的看着他與書生理論,依着李弘原本的性子,就不是蹲下用手指敲他的書本了,而是用腳踢他的肩膀,然後跟他廢話了。

書生再次側目,心中充滿了震驚,沒想到眼前這個兵士,竟然能夠出口成章,比他確實要厲害些。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書生在嘴裡來回念了好幾遍,然後擊掌喊道:“好!說的好!兄台才學在下佩服。敢問如何稱呼?看樣子也是一個讀書人,但不知道為何不在家繼續讀聖賢書,爭取功名,而是入了這府兵呢?入了府兵可就沒有機會再考取功名,府兵乃是低賤之人所為,看兄台也是讀過不少聖賢書,不知道為何要如此選擇?”

書生說完看着李弘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但那一雙眼睛,卻讓他覺得,自己在人家眼裡,好像渺小的不能再渺小,像是一個螻蟻。

李弘看了看四周的百姓,沒辦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揍他一頓,竟然還跟自己套起近乎來了。

當下冷笑了下說道:“府兵不比及第的文人士子地位低下,而且還絕對要比你這種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之人要高尚很多。告訴你,你可以不用讀書了,因為你不會及第的。”

“兄台為何如此說話,難道真是看不起我等讀書人?還是兄台自持才學勝過我?如果我及第又該如何?”書生看了看四周的百姓,他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考不上功名了,嚯的一下站起來,跟只鬥雞似的。

“因為你沒有那個天賦。”李弘坦然的笑着說道。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震乾坤,乃是漢將姜維所言,這個書生竟然以為是自己出口成章,就這樣的貨色,如果充斥在朝堂之上,這才是大唐的不幸。

“我……如果我崔墀要是及第怎麼辦?不要以為你會一句半句詩作,就看不起我們讀書人。”

“讀書人分很多種,你這種我確實看不起。”

“好,既然兄台敢如此說,過的一個月後,在長安曲江池有一場士子詩會,你可敢來?我們到那時候比個學問大小!”崔墀到現在也沒有想起‘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是前人所做,還道是眼前這個兵士所做。

而他也留了個心眼兒,他現在並沒有拿得出手的一句半句詩賦,心裡算計着趁這段時間做兩首像模像樣的詩作,到時候再在曲江池,當著眾多人的面,讓這個人刮目相看,讓他像自己今天這般難堪。

書生看着百姓圍成一圈,低頭小聲議論着,頓時覺得都是在議論自己不如那個人,不由得一下子有些面紅耳赤。

看着李弘要離開,頓時有些着急,再次追問道:“你敢不敢來,到時候我們比吟詩作賦,看看到底誰厲害些。”

李弘懶懶的揮揮手,從人群中帶着裴婉瑩穿行而過,朗聲說道:“不去,冷。”

“冷?”崔墀看着李弘遠去的背影,沒想到人家一個冷字就把自己打發了,不由得怔怔出神,忘記了再去追問。

裴婉瑩的眼睛在笑,跟在李弘旁邊低聲笑說道:“你這人倒是有趣,人家約你曲江池比試,你倒好,竟然因為冷拒絕了人家。”

“那可不,一個月後就該是天寒地凍的時候了,我又不是傻子,灌着冷風吸着鼻涕,然後凍的跟一片葉子似的在那扮風流才子。”李弘絲毫不覺得自己拒絕了那崔墀,有什麼失了面子。

“可我聽說,到時候那裡可熱鬧的很呢,灞橋每年開春有詩會,而冬季來臨後,曲江池的詩會,規模可是不比灞橋小呢,據說還會有一些有名的才子過去呢,像那王勃就會去的。”裴婉瑩看了一眼李弘,像是給李弘解釋詩會的重要性。

“不去,一些胸無點墨的人,強裝文人士子罷了,要是有真才實學恐怕也不會去的,在家裡烤火多舒服。”

“那可不一定,每年那裡都會有很多人去的,特別是從當今太子殿下前些年去過後,那臨水亭跟水殿,每年可都是吸引很多文人士子去那裡呢。”

“太子殿下去過?”李弘有些短路,早把快要十年前的事拋諸腦後了。

“對啊,你不會不知道吧?雖然說那年太子殿下並沒有賦詩,只是由王勃賦詩了一首,但是太子殿下為學子們展現的水杯蓋紙,倒過來而不漏,也是出足了風頭。從那以後,這些學子每年都會去那裡呢,雖然這一年一年的,並沒有湧現什麼才高八斗、才華橫溢之人,但也是有一些士子因此而明滿長安呢。”

“可除了那王勃被李……沛王李賢招至府中外,不也沒有其他士子被皇家宗室的王爺看上?”李弘差點兒喊出李賢的名字,不過看裴婉瑩的神色倒是沒有發覺,不過他發現裴婉瑩還挺喜歡詩詞歌賦的。

“那倒不是,主要是王勃名氣太大了,早年間就有長安神童只稱,與楊炯還有駱賓王、盧照鄰,被人稱做四大才子呢。還有那當朝太子,從小也有詩賦流傳下來,每一首可都是足以流傳千古的好詩句呢,只是這些年因為在西域征戰,基本上沒有再聽到過他賦詩。”裴婉瑩跟隨者李弘的腳步,走在空曠的藍田縣,兩人準備往孫思邈那裡看看,到底孫思邈把那牛痘研究的如何了。

裴婉瑩的爹就是裴行儉,父女倆自然是有書信往來,知曉太子殿下在西域征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何況在西域,李弘也沒有做過詩,只做過一首詩,而且當時裴行儉還不在場,李弘也不知道裴婉瑩知曉不知曉。

“那……那太子殿下的詩賦你也喜歡?”李弘第一次從旁人嘴裡聽到談論自己,於是很感興趣的問道。

“嗯,很喜歡他做的詩賦,不過有一首倒是例外,就跟你剛才不喜歡那個書生一般,感覺太子殿下也不是很喜歡文人士子似的。”說道這裡,裴婉瑩的眼神之間,甚至出現了一絲隱憂。

不知道是隱憂太子殿下不喜歡文人,還是隱憂太子殿下不常作詩。

“有嗎,太子還有詩……?”李弘剛疑惑的開口問道,便聽見耳邊響起了裴婉瑩的聲音。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倖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裴婉瑩念完後,看着李弘問道:“你感覺呢?”

“這明顯是一首鼓勵書生的好詩啊,怎麼會是一首看不起文人的詩賦?”李弘有點兒啞然,因為這首詩,自己當初就沒少挨揍。現在

因為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如今經常被人提起來嘲笑書生,而自己也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前兩日還被母后因為此事訓了一頓呢。

裴婉瑩卻是搖頭,喃喃說道:“雖說是鼓勵,但不知道為何,我卻總感覺太子殿下……。”

說道此處裴婉瑩突然停嘴不說了,調皮的縮了縮脖子,然後伸出纖細的食指指了指天,才小聲說道:“不可妄議。”

李弘看着裴婉瑩的樣子,絲毫不覺得做作,反而很享受,很喜歡看她這種表情。

裴婉瑩看着李弘只是笑了笑,而且還聳了聳肩膀,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兩人相視一笑,無聲的向前走了幾步後,裴婉瑩再次抬頭,看着李弘說道:“其實太子殿下還有一首詩呢,我比較喜歡這首,就是如今長安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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