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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黑影如巨大的蝙蝠一般,站在城頭上縱身一躍,只帶起了一陣輕微的風聲,輕靈落地的同時,也不過是在黑夜裡濺起了腳下一層薄薄的塵土。

獵豹與驚蟄身着一身夜行衣,彎腰曲背沿着城牆開始,躡手躡腳的往城外那一片稍高的草木叢中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兩道黑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草木從的葉梢,不知道是因為風吹的原因,還是有人潛行,偶爾劇烈的顫動幾下。

看着兩人隱去了行跡,李弘這才鬆了一口氣,誰知道新羅與百濟的兵營,有沒有在外圍設置埋伏,會不會防備着唐軍的偷襲。

“如果那真是金法敏跟夫余豐的王帳,你打算如何處理?”李治掃了一眼身後唯唯諾諾的高藏,因為剛才插了句話,然後又被李弘訛了不少銀子,此刻正在欲哭無淚的難過着。

“軍中這段時間一直盛行這麼兩句話:‘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所以如果能夠證明那便是金法敏跟夫余豐的王帳,是他們親來的話,兒臣以為應該抓過來讓他們拜見您才是。”李弘很開心的笑了笑說道。

剛才高藏竟然還希望預備一些酒菜,犒勞下今日出征的唐軍兵士,但卻被嚴厲的拒絕了,而且非但是如此,李弘更是反將了高藏一軍,既然王上有感恩之心,不如就給他們一人十兩銀子作為犒賞吧。

李治聽着李弘那如諺語一般的詩賦,隱隱曾在軍中聽到兵士們念起過,不想現在再次從李弘的嘴裡聽到,不由的念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好,這樣子作戰歌是你所作?”

李弘聳了聳肩膀,輕鬆的說道:“不是兒臣所做,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安西的時候就有這幾句話了,兒臣覺得不錯,像是告訴兵士該怎麼樣在戰場上作戰,所以也就沒有理會,現在便在軍中傳開了。”

李弘自然是知道,這乃是杜甫所作,只是如今不想再佔便宜了,而且話說回來,這種押韻別緻的歌訣,本身就是戰陣歌。

何況後面還有兩句,不過卻是杜甫表達反戰思想的詩賦,此時此刻念出來也不應景,畢竟,他現在做的事情就是那後面兩句:‘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的反面教材,此時也不宜再念出來。

李治同意的點點頭,他知道,有些東西並不是出自有才學的人的嘴,才能夠總結出來,天下百姓千千萬,能人異士何其多,軍中能夠通過大家在戰場上的實戰,把這首戰陣歌訣總結出來,也不見得有多麼讓人驚訝。

“所以弘兒你打算擒賊先擒那王?只要擒住了他們的王,這城外的危情也就迎刃而解了?”李治饒有興趣的問道。

現在的他,卸下了身為皇帝的天子包袱,完完全全的把自己在軍事上,被文臣武將奉承到蓋世無雙的帽子摘了下來,不再想着再軍事上證明大唐皇帝就應該能征慣戰了。

反而是真正的開始欣賞、觀察、感受這戰爭的殘酷跟那征服的快感,此時此刻,他雖然站在城牆上,但他覺得這

與自己站在長安城大明宮裡沒有什麼區別!

那緊張的壓抑的氣氛,今日在他身上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只是離得更加近的體會這戰爭罷了。

“不知道,想要突破這些防守也不是那麼容易,就算是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出城主動出擊,這段距離也足夠敵人在倉促之間形成有效的防守了,何況……今日我大軍全殲他先頭部隊近三萬人,如今的新羅跟百濟將領,恐怕也不會再給我們今日那般輕鬆的機會了。”李弘斟酌了下說道。

眼前的兩頂王帳,就像是兩片味美的肥肉,勾引着他這頭餓狼,誘惑着他躍躍欲試的主動出擊。

但至於人家有沒有布下陷阱,是不是就等着自己撲過去,那就不好說了。

現在能夠做的就是觀察,從遠處觀察新羅、百濟兵營內的一舉一動,看看是不是設置有陷阱,是不是以王帳作為誘餌,引誘自己主動送上門。

一輪月牙兒緩緩在夜空中向一方斜去,已經等的滿嘴哈欠的李治,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眼看等不到驚蟄跟獵豹探營回來,正打算回城樓里歇息一會兒時,就聽見李弘突然問道:“父皇,花吉幹什麼去了?”

“嗯?花吉啊。朕派他出城了。”李治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兩眼因為熬夜有些通紅的說道。

“出城?什麼時候?前往哪裡?”李弘轉過身,看着李治疑惑的問道。

“信鴿被海東青全部殺了,那麼朕只能是派花吉八百里加急,儘快通知契苾何力跟李謹行速速救駕,雖然朕知道花吉就是四條腿,也不可能快的過那信鴿,不過能早一些就早一些吧,豈不是更好?”李治接過一杯濃茶,深深的嗅了下,滿足的發出一陣讚歎聲。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裡頭卻是有一句話沒說出口,有這功夫讓花吉通知契苾何力跟李謹行,還不如讓他追劉仁軌跟劉仁願的兵馬更有用一些。

但看着龍爹那快謝謝我,看我多關心你,多英明的樣子,李弘放棄了繼續打擊他龍爹的信心,陰奉陽違、口不對心的感謝了李治一番,聽的李治立刻是龍心大悅。

所以不管怎麼說,這也是龍爹補救他過失的一番心意,李弘自然是得領情,但關於劉仁軌跟劉仁願,他心裡這一天的時間,一直對於兩人都處於憤怒之中。

自己已經被父皇命為最高統帥,而劉仁軌跟劉仁願,在被父皇派出時,竟然都沒有親自通知自己一聲,這是完全無視於自己這個最高統帥啊!

“尉屠耆,傳劉祥、熊渠過來。”李弘看着父皇終於走進了城樓內,低聲說道。

“是,殿下。”

隨着尉屠耆的聲音消失,城牆外傳來了獵豹跟驚蟄的暗號聲,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便從城牆外靠着繩索飛了進來。

“如何?”李弘此事的心情,還沉浸在對於劉仁軌跟劉仁願的不滿中,語氣自然是顯得冷了很多。

“回殿下,那兩頂王帳可以確定有大人物,不是新羅、百濟的王,也會是

他們的王子級別的,其地位很高,整個王帳四周戒備森嚴,奴婢怕打草驚蛇,不敢輕易接近王帳,只能確定兩頂王帳的主人,如果被我們擒住,足以扼住其七寸。”獵豹堅定的說道。

“打蛇捏七寸,如此一來,無論多毒、多兇猛的蛇,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外圍的戒備如何?前方營地是否設有絆馬索之類的防禦?”李弘在城牆上徘徊了幾步,心裡有些糾結。

好運氣是時刻準備給有準備的人,同樣,好運氣很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光顧在一個人身上,今日出城迎敵,雖然戰況看起來是完勝,但如果自己在出擊的時間上稍有猶豫,就會讓所有唐軍陷入新羅、百濟聯軍大軍的追擊之下,那時候,弄不好城池都得丟。

但不管如何,今日第一戰算是勝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重大的勝利,但也給敵軍提了個醒,那麼這一次呢,敵軍還會只是一些絆馬索之類的,簡直對唐軍毫無作用的防備嗎?

李弘不由得仰頭回想着今日從新羅、百濟大軍到來後的一舉一動,壕溝、絆馬索這是紮營的必備,今日新羅、百濟大軍一到,第一件事情就是布置防禦工事。

其實哪怕是一頭豬率領一支軍隊,也知道紮營後,外圍這些防禦工事是必不可少的,但疑點就是,這些防禦工事,在朝鮮半島這樣多山石的地面,敵人的壕溝、絆馬索等防禦工事,是不是布置的很紮實呢?

拿捏不定主意的時候,遠處的一點兒火光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同鬼火一般的三點暗淡火光,在密林外圍搖搖晃晃,時不時的變換着方位,這肯定不是野獸啊,野獸哪有三隻眼的?何況也沒有一隻眼的野獸不是?倒像是人為的暗淡火光在對着柳京城搖晃。

“劉仁軌沒前往高句麗邊境!”李弘看着那火光的擺動,喃喃的念道。

是的,那是旗語,如果把三點火光連成一面三角形的旗幟,便會發現,那隨意晃動的火光,其實是按照旗語在搖動,那是有人刻意打出來的唐軍旗語。

“回應那火光。”李弘示意旁邊的獵豹跟驚蟄說道。

“火光?”獵豹跟驚蟄也發現了那火光,但是卻沒有與旗語聯繫到一起。

所以聽到李弘的話後,兩人均是一愣,直到李弘扭過頭瞪向兩人,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電光石火間,也立刻反應過來,那可不是旗語還能是什麼!

“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寅時三刻,仁軌突襲,殿下出擊,新羅、百濟之圍城可破。”李弘眯縫着眼睛,像是深怕錯過旗語的哪一個小細節,專註的念道。

“問他知道王帳是為何人所設嗎?”李弘再次讓獵豹跟驚蟄打出簡單的旗語。

“金法敏、夫余豐俱在!”

“寅時三刻,擒王!”李弘終於露出了一天以來,最為輕鬆的笑容,拍着城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