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車已經推到城下五十步的距離，城上的火箭雖然將這大樁子點燃，但並不能阻擋它前進。

林誠勇和王汝霖眼睜睜看着這攻城車一步步靠近，最後轟隆一聲撞在城上。

內城的城牆一下就被撞斷，嘩啦啦垮塌一截。

大京國的士兵們歡呼着衝殺上來。

片刻之後，不少大京軍就從缺口翻進城牆，更多的敵軍是爬上城頭，和城上的守軍廝殺在一起。

林誠勇眼神灰暗下來，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王汝霖急忙扶住林誠勇，但林誠勇用力一揮手。

“點火——”

“是！”

傳令兵立刻傳令。

內城城下埋了火藥，現在林誠勇下令，那就是放棄內城，要和來犯之敵玉石俱焚。

王汝霖聽到地上引線被點燃發出的絲絲聲，心中無比悲壯。

林誠勇十分鎮定，他下達了自己的最後一道軍令。

“放炮，全軍撤，退守宮城！”

轟轟兩聲號炮響起，空中出現兩道彩虹。

這是撤退的號炮，接着城上旗幟變幻，鳴金的號角吹了起來，不少將士一下愣住。

城外的大京軍頓時狂喜，他們瘋狂吶喊着往城上爬。

林誠勇刷地拔出佩劍，對指揮台上的王汝霖一揮。

“所有人撤回宮城，本指揮使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王汝霖大急。

“林大人，您為何不走？我們留下就是保護您撤離！”

林誠勇噴出一口鮮血，手中佩劍一下拄在地上，他的臉色在瞬間灰暗下來。

“請、請讓我留在這裡，你們去告訴皇上和太妃，老、老臣，先走一步——”

這話說完，林誠勇站在那裡再也不動，只是一雙目朝前方怒目而視。

王汝霖一搭林誠勇的脈門，啊地叫了一聲。

“林大人，他、他走了——”

指揮台上的禁軍全都留下眼淚。

“總管大人，我們將林大人的屍體帶走吧？”

說話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禁軍，此人叫劉俊，本是東平親王手下，一直在宗正府當差，肇東平死後他就聽命於肇安仁，後來玥兒聽到此人說話聲音洪亮，很有氣勢，就拉到禁軍安排他當了一個校尉。

“好，劉俊，林大人交給你了，快走，埋在城下的火藥馬上要爆了！”

“是！”

劉俊上前一把將林誠勇的屍體扛在肩上，王汝霖帶頭往下沖，但一群大京軍已爬上城頭，他們看到城上的士兵要撤，立刻包抄過來。

王汝霖想撤，卻被這隊大京軍纏上，雙方廝殺在一起。

忽然間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接着轟轟之聲不斷，王汝霖一轉頭，就見南門方向一連串爆炸傳來。

“我們走——”

趁着大京軍發獃的一瞬，王汝霖帶着這隊禁軍從指揮台一側的滑竿上滑下，向城裡狂奔，才跑出去數十丈，轟隆聲就響到東門，東門城頭被炸得崩塌下來，硝煙瀰漫，那些在城上張牙舞爪的大京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亂石埋葬。

宮城。

東華門。

一行人站在城頭遙望內城。

他們是玥兒、慕容胥、梁儉余、雲琚、夏子溪、慕容七兒，還有黃吉恩。

黃吉恩現在十分羸弱，站在那裡身子不住顫抖，他的傷還沒好，十分虛弱，但還是來到城頭看戰況。

玥兒和慕容胥遙望內城，一臉焦慮。

“慕容將軍——”

“末將在！”

“你說，內城還守得住么？”

慕容胥一時無語，玥兒看他黯淡的眼神，便知內城很難熬過今晚。

喊殺聲一陣陣傳來，十分激烈，期間還傳來一聲聲轟鳴。

“什麼聲音？”

“這是大物件撞破城牆的聲音。”

慕容胥的雙拳握緊，他還不知道是什麼攻城車。

喊殺聲一陣強似一陣，似乎已經發生在城中，城上的士兵緊張起來，難道大京軍已經殺進內城？

慕容七兒秀眉一蹙。

“將軍，我們什麼時候關閉宮城的城門？”

慕容胥一瞪眼。

“我們的人還沒退回來，怎麼關門！”

其實慕容七兒就是問一聲怎麼準備。

天色昏暗下來，暮色已濃。

忽然間嘭嘭兩聲，空中出現兩道彩色光芒。

“撤了？”

玥兒無力地問。

“撤了！”

這一刻，城上所有人都無比悲憤，大家明白，京城從現在起，只剩最後一道防線！

喊殺聲更加激烈，遠處人頭攢動，似乎內城開始激戰。

慕容胥一顆心拎了起來，為何埋在城下的火藥還沒炸，這是阻止大京軍追擊，讓城上的將士撤回宮城的辦法，難道林大人沒來得及點火？

轟地一聲巨響響起，大地動搖，遠處騰起一層黑煙，接着，一連串的爆炸，喊殺聲一下被淹沒。

慕容胥虎目含淚，他明白這巨響意味着什麼。

玥兒喃喃道：“內城、內城不在了——”

慕容胥用力點點頭，內城已不在，下達炸城命令的人，他還在不在？

剛才林誠勇命慕容胥先撤時，他就抱了必死之心。

城下傳來一陣喧囂，慕容胥估計那是從內城撤下來的士卒。

那些撤下來的將士有不少退到宮城門口，場面有些混亂，因為內城中剛才也放進一些大京軍，他們正在尾隨追殺。

但真正亂的不是這些，而是在內城的百姓，他們並沒得到撤退的通知，現在看到內城已毀，便都湧向宮城。

東華門外是宗正府，宗正府現在已變成一個倉庫，因為內城防禦的很多東西都放在那裡，所以有不少人是從那裡搬東西進城，此刻大門被堵，東西也搬不進來。

慕容胥站在城頭，發現下面一片混亂，外面的人都擠在一起，他臉色陰沉下來，點了一隊禁軍朝城下走去。

夏子溪問：“慕容將軍，林大人將宮城交給你，你要去做什麼？”

“下面太亂，本將要親自指揮，不然將士們沒法好好撤進來。”

“不，你不可以親自去！”

慕容胥並沒回頭。

“大人不用擔心，本將去去便回！”

玥兒明白，這些百姓不能全放進皇宮，宮城能撐二十萬人就是極限，但留下就意味着死亡，慕容胥下去，肯定是阻止百姓進城，但自己能怎麼做？

慕容七兒走到玥兒身旁，握住她的手，覺得玥兒的小手冰涼。

不多時，城下傳來一片哭喊聲和凄厲的叫聲，但剛才堵塞的城門慢慢疏通，將士們開始加快進城。

玥兒看到下面不再有人往裡面搬東西，後面那些百姓被一陣箭雨射得四處逃竄，她知道慕容胥一定下了極狠的命令，不禁心如刀割。

但慕容胥下的命令沒這麼簡單，他命人停止從宗正府往宮城搬東西，並在宗正府點起一把火，那些搬不走的就算燒掉，也不能留給大京軍，他還下令誰阻擋進城，就殺無赦。

慕容七兒站在玥兒身旁，緩緩搖頭道：“小時候，爹爹跟我說，如果我是男孩，我上了戰場，就要心腸堅硬，因為戰場上容不得心慈手軟，只有堅強堅硬的人，才能堅持到最後、舅舅這麼做不是心狠，是迫不得已。”

玥兒點點頭。

“我沒怪他，相反，我很敬重慕容將軍，若是沒有信王殿下將他從汾州帶來，說不定京城早垮了。”

說到信王肇真，玥兒心裡又是一陣擔憂，她不知道肇真肩上壓着那麼大的擔子，他能不能扛起來，現在京城的防禦可是到了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