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太陽高升，蘇柘靜靜地躺在日光下，闔着眼，悄無聲息，除了那微微顫動的鬍鬚，看不出半點呼吸的痕迹……
“舅舅最近嗜睡？”許清和問道。
怎麼眨眼的功夫又睡了過去？
蘇瑾也不去擦新冒出來的眼淚，嗚咽道：“不是嗜睡，是昏迷——”淚眼朦朧地看向許清和，一聲悲戚，“表姐，我好怕父親再也醒不過來……”
許清和聞言揪心不已，一把將少年攬進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仰着脖子不讓淚水流下來，勉強平靜地安慰一句：“阿瑾，一切都會好起來。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少年埋首於女子溫暖的懷裡，難過地應了一聲，肆無忌憚地任憑淚水橫流……
“想哭便哭出來，一會兒等舅舅醒來，千萬不要哭，不要讓舅舅擔心。”許清和柔聲說道，輕輕地拍着少年瘦弱的脊背。
蘇瑾沉默地流着眼淚，努力平復內心的悲傷，許久之後才抬起頭來，退後一步，離開表姐的懷抱。
少年一語不發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咳嗽一聲，極力平復着喉間的顫抖。
許清和看一眼肩頭大片的濕痕，對少年說道：“可憐我今日才換的新衣裳--”
蘇瑾輕哼一聲，啞着嗓子說道：“表姐莫要唬我！這衣裳你都穿過五六次了，哪裡算得上是新衣裳。”
“放心，不要你賠。”許清和笑一笑，看一眼昏睡的舅舅，對蘇瑾說道：“你好生照顧着舅舅。想吃什麼便讓丫鬟去廚下拿。我晚上再過來。”
蘇瑾點頭應道：“表姐忙去吧！我會好好照顧父親的。”
許清和看一眼他手裡拿着的木盒，問道：“這裡面裝的可是書籍？”
蘇瑾把盒子遞過去，微微一笑，“父親送的禮，不是書籍又是什麼。”
許清和接過來，掂了掂重量，說道：“至少五本書！”
“表姐猜的不錯。”蘇瑾應了一句。
“我先走了。你莫要再哭。”許清和笑一笑，拿着盒子走下門前的小台階，看一眼舅舅昏睡的病容，緩步邁出了院子。
蘇瑾來到搖椅邊坐下，靜默地望着蒼白虛弱的父親。
——
許瑤候在院外，見小姐拿着一個木盒出來，連忙上前去接過，關切地問上一句，“小姐，舅老爺好些了嗎？”
許清和在前面走着，聽到小丫頭的問話，心裡一陣難過，面上含着些許笑意，應了一句：“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瑤聽着這話以為舅老爺很快病癒，不由得喜笑顏開，捧着木盒，跟在小姐身後，問道：“小姐，現在去哪？”
“去看一看戲班子。”許清和回道。
許瑤頓時雀躍不已，她早就想去瞧一瞧戲班子是何模樣，奈何要一直隨侍在小姐身邊，實在抽不出空閑來。
許清和瞥一眼小丫頭興奮的模樣，問道：“阿瑤又不是沒見過戲班子，這般興奮做什麼？”
許瑤笑道：“小姐，阿瑤之前見過的戲班子，哪能跟興元府的吉春班想比較！聽管家說，吉春班足足帶來九大車傢伙什，唱曲耍雜，一應俱全！”
許清和失笑，“即便高興，也給我端着點。別讓人家覺得許府里的人沒見過世面。”
許瑤立刻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是，小姐。阿瑤絕不給你丟臉。”
許清和摸一摸小丫頭的髮髻，誇一聲：“阿瑤真給我長臉！”
許瑤頓時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赧然道：“小姐莫要取笑阿瑤——”
許清和輕笑一聲，側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
吉春班的班頭喚做吉穆，年齡三十又二，是吉春班第三代傳人。接掌戲班子已有十年之久。興元府五大戲班，彼此競爭激烈，各自攀交不同的達官顯貴，生意漸漸固定下來。
戲班子每日耗費銀錢甚多，僅憑几家顯貴偶爾的賞銀，遠遠不夠日常支出。故而吉穆將眼光放遠至整個劍南道。只要出得起銀子，跋山涉水也無妨。其他四大戲班子不齒吉春班自掉身價的做法，時常背後嘲笑。
吉穆偶有所聞也無動於衷，比起顏面，他更需要大筆的銀錢來養活一大幫子人。
千里迢迢來到許府，全因賞銀豐厚。
此時，吉穆正在院子里檢查卸下來的箱籠，清點有無遺漏。
管事老吉湊上來低語一句：“班頭，阿秋不見了。”
吉穆頓時皺眉看向他，問道：“他又胡亂跑？先前怎麼說的！在他人府上，要謹言慎行。”
老吉苦着臉說道：“都忙着整理傢伙什，一時沒看住人。要不要派兩個學徒出去找一找？我估摸着阿秋還在府里。”
吉穆恨聲斥道：“要是衝撞了貴人可怎麼辦！等會找回來直接鎖在屋子裡，等明日開場再放出來！”
老吉連忙應了聲是，退下去找來兩個學徒，吩咐了幾句。那兩個學徒急忙神色慌慌地奔出去找人。
——
許清和穿過一段迴廊，剛踏上石板路，便看見不遠處一道俏麗身影在小徑上漫步。
那人披散着長長的秀髮，一身堇色衣袍飄逸絕塵。身段窈窕，舉止裊娜雅緻。
主僕二人面面相覷。
“小姐，府里怎麼會冒出來一位姑娘？”許瑤眨着大眼睛看向那背影，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許清和蹙眉，遲疑地說道：“莫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子？”
許瑤立刻搖頭，“怎麼可能！仙子都是白衣飄飄，哪裡有穿紫色衣裳的仙子……”
許清和不過胡亂玩笑一句，見傻丫頭還一本正經地回答，頓時忍俊不禁，“傻阿瑤，我們上去問一問便是。青天白日的還怕她不成！”
許瑤卻登時躲到小姐背後，小聲地說道：“小姐先行！阿瑤怕唐突了仙子……”
許清和懶得嘲笑她，自己舉步上前去，等到離那身影近了些，便溫言問上一句，“敢問姑娘從何處來？為何在許府？”
那人聽見說語聲便儀態萬方地轉過身來，看見面前站着的女子，立刻躬身行禮道：“見過許小姐！”
許清和看見那人樣貌，登時窘得面紅耳赤。
雖然五官柔媚，明眸皓齒，聲音又輕柔，但那脖頸間分明有一個喉結！
“一時眼拙，還請郎君見諒！”許清和連忙屈身回禮致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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