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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任何事都能傳得滿城皆知。

這些日子,官僚貴戚們最愛談起的,自然是魯國公府夫人七十大壽的宴會了。

就着為魯國公夫人祝壽的由頭,有臉面的世家子弟皆紛然而至,小娘子們也多愛湊熱鬧。

雖說是老人家的壽宴,藉機看看別家的小郎君小娘子,若定個什麼親事,自然是皆大歡喜的。

二郎作為謝府長子,少不得替父親應酬,五郎自是慣愛這樣的熱鬧。

陳釀本無心去的,奈何二郎盛情,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遂也應下了。

謝府小娘子們則隨朱夫人的車駕去,二房四郎一家與周夫人一處,儀鸞宗姬自有車駕。

這樣的場合,七娘自是慣了的,只許娘子是頭一回。來此之前,七娘特意與她囑咐過一番,像是國公夫人的喜好,將會在場的夫人娘子……

七娘年紀雖小,這些應承也是見慣了的,叮囑起來頭頭是道,許娘子也佩服起來。

想她一個豆蔻年華的孩子,竟懂得這許多,到底難得。

府門前,七娘瞧了一眼五郎,一身綾羅光彩熠熠,風流世家子的模樣。

她搖搖頭,正欲上車,卻見陳釀也騎着馬過來。

他一身鴉青長衫,胯下一匹雪白的馬,微風吹起他的衣角髮帶,好一位意氣風發少年郎。

七娘忙拂開阿珠、琳琅的攙扶,向前行了幾步,興奮道:

“陳小先生也去?”

陳釀聞聲,策馬過去,見七娘頭戴幕籬,周身華服燦若雲霞,小小的身子隱在鑲嵌珍珠的斗篷里。

他躬下身子,牽起她幕籬的一角,恰只他能看見。這樣的宴會,她必是精心裝扮過,胭脂比往日濃些,像個留有鮮花余香的白瓷瓶。

七娘見着他來,自然開心,只衝着他笑。陳釀一恁,也笑了笑。

“自然去了,出門在外,小娘子可要聽大夫人的話啊!”

“知道了,”七娘嗔道,蓋下他掀起的幕籬,“七娘乖呢!”

說罷,便自入了馬車,只留陳釀在車外淺笑。

二郎見着好奇,策馬過來道:

“陳賢弟,可是七娘又淘氣了?”

陳釀想着方才,又笑了笑:

“沒有,小娘子最得‘天然’二字。”

魯國公府今夜格外熱鬧,如今老魯國公不涉朝政,但皇親國戚的架子卻不減分毫。

府中雖不是奢靡堂皇,到底世襲爵位,自有一番天家氣派。

身為長孫的趙廷蘭正在堂上應酬,有相熟的小郎君,便上前寒暄幾句。

至於那些官高祿厚的大人們,自有幾位叔伯安排。他的幾位叔伯皆在朝廷混個寄祿官,雖無甚權勢,倒也靠着國公府的庇佑過得安穩富貴。

只是趙廷蘭在汴京名聲不好,是個眾所周知的紈絝,有幾位小郎君也不大愛搭理他。

二郎本也不必理他的,從前多是與他叔伯照面,見他正過來,少不得要應酬幾句。

從前他灌七娘吃醉酒,五郎心中很是氣他。他在袖裡攢成拳頭,惡狠狠地盯着趙廷蘭,若非二郎在此,怕是要出事的。

趙廷蘭卻似不懂五郎的表情,只熱情地迎過來:

“是謝家兄弟啊!怠慢了,怠慢了。與五郎自上元偶遇,便再未見過,五郎一向可好?小謝兄弟可有來?”

五郎緊咬着牙,忍無可忍,只敷衍地抱拳行禮,便轉頭走開。

趙廷蘭一臉莫名,只向二郎道:

“這是怎麼了?我得罪他了?”

二郎亦不知五郎發什麼瘋,只敷衍笑笑:

“他這些日子病着,不愛理人,趙小郎君不與他計較就是。”

“謝二哥如此說,我便放心了。”趙廷蘭笑道,“上元那日我把小謝兄弟灌醉了,那時五郎就生氣,還當他氣沒消呢!”

“小謝兄弟……”二郎沉吟片時,“他酒量淺,怨不得你。”

罷了,二郎又道了“恭喜”,便由趙廷蘭領着入座。

小謝兄弟?七娘最喜扮作小郎君出遊,又慣了的沒規矩,除她還能是誰?竟與陌生男子醉酒!難怪五郎那副樣子!

二郎強壓着火,只盼宴會早些結束,好回家教訓這一雙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妹。

謝家的夫人娘子們,則由魯國公府的當家長媳迎進屋去,聽聞才封了淑人,也是個端莊穩重的。

眾人歇息片時,便該與魯國公夫人拜壽。她今日七十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又兒女雙全,眾人都盼着沾些喜氣。

謝家女眷去時,只見魯國公夫人身着命婦服制端坐堂上。

堂中圍滿了人,各家都瞧着她們,七娘偷看見朱家表姐也在,還有幾位相熟的小娘子。

至於那些小郎君,除了自家與王家兄弟,多是不認得的。

祝罷壽辰,魯國公夫人滿目慈祥,只笑道:

“你家老夫人一向可好?”

朱夫人道:

“勞您掛心,母親近日嗜睡,未能來祝賀。”

“無妨無妨,”魯國公夫人道,“我們都老了。”

七娘見魯國公夫人可親,上前笑道:

“才不老呢!夫人與婆婆都是老當益壯,滿滿的福氣!”

魯國公夫人瞧着堂下說話的孩子,她一身錦衣華服,行動有度,又不失天然可愛。

老人家一時高興,遂笑道:

“這是謝七娘子吧?許久不見,出落得越發標緻了。快上前我瞧瞧。”

七娘微笑着至魯國公夫人身邊,作一萬福:

“給您祝壽。”

魯國公夫人拉過她的手,手上一對金約腕倒是別緻,再上下打量,瞧着哪處都好。

七娘生的好,打扮又出挑,怨不得旁人羨慕嫉妒,這謝府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眾人見七娘得老壽星喜歡,都瞧過來。聽聞謝家小娘子向來謹守閨儀,深居簡出,若非這樣體面的宴會,哪是能輕易見的!

一時眾人皆看着七娘,艷羨的、妒忌的、好奇的,比比皆是。她像一顆明珠,照得旁人黯淡。

朱夫人笑了笑,喚七娘道:

“七娘快回來,別去鬧老壽星。”

“是。”七娘又向魯國公夫人行一禮,便回母親身邊去了。

謝家郎君們亦在一旁瞧着,見七娘的表現,二郎滿意地點點頭,這孩子倒越發會哄人開心了。

想起陳釀來之前,她還與陌生男子醉酒,此時卻知禮溫順。到底是教好了。

也罷,權當七娘年幼無知,且饒她一回。

二郎遂向身旁的陳釀道:

“父親果然好眼光,陳賢弟教得很好。”

陳釀望着七娘,不覺間,教她讀書已半年了,當真是白駒過隙。他只道:

“小娘子天資好,任誰教她,也是一樣的。”

二郎只笑笑不答。

七娘倒似聽見他們說話,轉過頭一看,正對上陳釀。

他一雙眸子像水一樣深,包容萬象,深不見底,是桃花潭水深千尺。

七娘一時恁住,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陳小先生的心裡,應也有許多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