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一行回府,自然是儀鸞宗姬、謝菱與陳、顧兩位姨娘相迎。只是今日,錢氏卻也來了。
朱夫人何等聰敏之人,只見錢氏似憋着一股氣,看着朱夫人,要告狀的模樣。
這些日子,朱夫人請錢氏幫忙料理家事,就算着要出些事。此時見她如此,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一時只帶着七娘與許道萍下車,還是一副溫和高貴的模樣,在女眷們的簇擁下,一齊去同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的病,瞧着是大好了,氣色也紅潤了不少,這多虧了薛仁日夜照顧。
眾人在老夫人處說了半日的話,朱夫人又講了宮裡的境況,淑妃的囑咐。說起王貴妃的宴會時,她只看着七娘笑了笑。
這樣聊下去,一屋子的歡聲笑語,意猶未盡,眼看着又要半日。錢氏卻有些坐不住了,她心中有話,何時才能對朱夫人說呢?
她只進拽着扶手,坐立不安。老夫人雖是在過話,卻也看出錢氏的不耐煩。老夫人向來重禮,錢氏這樣,她自然有些不快。
她看了看錢氏,遂道:
“四郎媳婦?我知你近日理家辛苦,若有事忙,你自去就是。”
“婆婆,不是的,沒有。”錢氏忙道。
她只低下頭去,又看看朱夫人,再不敢那樣,只規矩坐着。朱夫人心道:這個錢娘子,外強中乾,且先不去理會她,壓壓她的火氣再說。
一時回到房中,朱夫人是帶了金玲進宮的,她只喚了銀琦來問:
“我不在這些日子,可是生了不少事?尤其那錢娘子,今日欲語還休的,你快同我一一道來。”
銀琦笑了笑,先遞上一盞茶:
“夫人先吃杯茶,這才回房歇下,又操心起來。”
“家中事多,也由不得我不操心!”朱夫人搖搖頭,揉着太陽穴,“你快說,我好放心。”
銀琦也算伶俐,她行至朱夫人身後,替她按頭。只慢慢道來: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錢娘子愛折騰些,下人們有些不滿。”
“她一臉吃癟模樣,下人不滿,她又不是不會處置,何至於此?可是宗姬她們插手了?”朱夫人有些不耐煩。
“不是宗姬,進宮前夫人不是吩咐過么?宗姬不會的。”銀琦頓了頓,“是八娘子。”
朱夫人驚詫地回頭,銀琦只把那回謝菱派丫頭給李嫂子送葯的事,同朱夫人細說了。
“想來,是八娘子心善,錢娘子倒是多心了。”銀琦笑道。
朱夫人一時沉吟不語。此事若是七娘所為,倒可說是無心。謝菱?不會!既然她能利用下人的怨氣捉弄錢秀敏,就不怕朱夫人知道。
錢氏是一定會鬧的。就算她不鬧謝菱,也會去鬧下人們,事情一大,待老夫人知曉,也就不好收拾了。
可錢氏真敢鬧么?若鬧起來,誰是最大的獲益者?
“你明日請錢娘子來一趟,”朱夫人道,“宗姬她們也來。”
進宮的事才罷,家中的事又來了,朱夫人只覺一刻也消停不得,偏處處離不得她。
也不知許道萍的病如何了?送她入宮的事只能先緩緩,眼前的事才是第一要緊的。
朱夫人心力交瘁,七娘卻像個被放回山林的鳥兒。她一回房,也不歇息,只忙東忙西,也不知要做什麼!
淑妃賞了她好些東西,丫頭們只幫着收拾。七娘頗有興緻,又安排着什麼東西要送什麼人。只是有個東西,卻找不到了?
“七姐姐!”忽聽簾外有人喚。
七娘聞聲回頭,原是謝菱來了。她着了身家常翠藍小襖,親昵地上前拉着七娘。
七娘心道:離家這些日子,還是親姊妹最惦記她。也不知五哥忙些什麼,從進家門便不見他人影,也不來看她。
七娘忙迎了謝菱進來,又拿了幾個大小不一的錦盒,推到謝菱面前:
“這是一對臂釧,兩支珠花,還有一枝細絹宮花。都是宮中的時興樣子,二姐姐賞了好些,我一人也戴不了這許多,想着分給姐妹們。”
那錦盒精緻得緊,謝菱忍不住撫了撫。七娘順勢打開,光華燦爛,絢麗耀眼。
她笑道:
“不如你先試試?若不喜歡,就換一個。”
說罷,七娘只拿絲帕裹了謝菱的手,將臂釧套上去。那臂釧是鎏金雕花的,雕工尤其細緻,連花蕊也分明可見。若是着夏日薄衫,臂釧從袖中透出來,那才好看呢!
謝菱由她擺弄,低頭看着,瞧上去很是開心:
“到底是宮裡的東西,真是好看!多謝七姐姐割愛了。”
“算不上割愛,我有許多呢!”七娘笑道,“你喜歡便好。”
謝菱低頭笑笑,又問:
“二姐姐的病如何了?要緊么?”
七娘搖搖頭:
“你放心,二姐姐為大姐姐的事傷心,哭壞了身子。我與母親陪着她,也就沒什麼了,前日已不吃藥了。”
謝菱點頭以示安心,該寒暄的都寒暄了,接下來,是該問七娘一些正事了。
“你們一路勞累,我見母親方才也不歇息,又處理家事去了?”謝菱試探着道。
“還在宮裡時母親就惦記着,”七娘憋嘴道,“不是讓四嫂幫襯了么?”
謝菱笑了笑:
“我聽聞,四嫂治家很有手段。”
“我適才聽她們說,”七娘點點頭,指着屋中幾個丫頭,“四嫂很是嚴厲。母親再不回來,她們可吃不消了。”
“那是七姐姐不在,”謝菱道,“想來四嫂怕她們懶怠,故而嚴厲些。”
“好在母親回來了!”七娘轉而一笑。
謝菱也附和起來,又閑話一陣子,遂也告辭了。她閑步着往自己的院子回去,心中兀自思索。
方才聽七娘言語,朱夫人在宮中時,很是不放心家裡。她既託了錢氏幫襯,若是真心囑咐,又哪來的不放心?莫不是早知道錢氏會鬧?還是說,她一直等着錢氏鬧?
謝菱從前常跟着陳姨娘出入,此番的事也看出些端倪。
儀鸞宗姬與陳姨娘雖未明着給錢氏下絆子,可有的事,她們分明能敲打錢氏幾句,卻偏偏一語不發,有時還助着她。這不得不令人起疑。
謝菱忽覺得,自己賭這一把,或許是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