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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英忽而有些驚慌失措。在趙楷眼中,她或許只是個故友,或許,只是幫他促成好姻緣的馮嬰兄弟。

那日後,她該如何對他呢?還有七娘,那是她最親近的表妹啊!亦是趙楷心心念念之人,她又該如何對她呢?

朱鳳英緊緊環抱着雙臂,忽覺得天越發寒涼起來,她打了個寒顫,原是秋日已深深。

朱璉的冊封禮如期而至,舉國上下,大有普天同慶之勢。

近年來,北方戰局吃緊,大宋內亦經了些動亂,此時太子大婚,頗有安定民心之效。

在這般熱鬧歡愉的氛圍之中,百姓的惶恐,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適逢太子大婚,他們又開始享受着汴京城的歌舞昇平,紙醉金迷。

喜宴上,貴人們更是推杯換盞,好不自在。排排宮燈,盈盈琉璃,將太子府耀得如白日。

朱鳳英托腮望着這一切,卻始終提不起興緻。從前,她也是最愛熱鬧的,這樣的喜宴,別的不說,總是要賦詩幾首,才不枉“汴京第一才女”的美名。

而今日,這般抑抑懨懨,也不知所為何來!

坐在她身邊的七娘,早覺出她不對勁。自鄆王私宅回來,她對七娘便一直愛答不理,似乎有意迴避。今日她避無可避,卻又滿臉的沒精神!

七娘自是審視一番,推了推朱鳳英:

“表姐,今日大表姐大婚,你怎的這般沒精打采?倒不像是你了!可是病了?”

朱鳳英看了七娘一眼,忙直起身子,故作笑臉:

“哪有?不過是進來幫着姐姐打點,我有些累了。”

“果真么?”七娘狐疑地瞧着她。

只見朱鳳英似沒聽見,倒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屏風。

縱然宴會是極致的熱鬧,到底不能失了禮數。屏風那頭,正是小郎君們,雖見不得,卻能想着他們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情。

七娘又打量了朱鳳英一番,又看了看屏風,只道:

“想來楷兄亦在,表姐既覺無趣,不如咱們尋他去?”

聽她提及趙楷,朱鳳英驟然一愣,忙問:

“你從前,不是不願搭理他么?”

七娘掩面笑起來:

“我何時不願搭理他了?分明是表姐,見着便爭,見着便吵,很是難為楷兄呢!”

七娘是在……維護他?

朱鳳英一時黯了黯神色,她竟開始維護他了?自己真是做得個好紅娘啊!

七娘見她神情奇怪,又道:

“前些日子,楷兄邀着出城遊玩登高,表姐也不來。他還總跟我問起,我也不知該如何說。”

他竟問起她么?想來,是摸不準七娘的脾氣,需她在旁相助吧!

朱鳳英訕訕笑道:

“已說了,家中備着姐姐的冊封禮,盡忙呢!如何顧得上遊玩?”

“我亦如此說的。”七娘點頭,“可楷兄說,又不是你受冊封,哪有那麼些事可忙,想是你故意躲着他!”

朱鳳英瞥了七娘一眼,脾氣又有些上來:

“躲他?我也犯不着!”

此時她總算見得些生氣,七娘方道:

“可我覺着,楷兄所言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朱鳳英斥道,“我為何故意躲他?”

七娘撇撇嘴:

“那便要問表姐自己了!”

朱鳳英被她逼得無奈,直指着她:

“好哇七娘!你如今學着和外人一道編排我,究竟誰才是你表姐?”

七娘拉下她的手,賣乖笑道:

“自然你是我表姐,可他也是我楷兄啊!”

朱鳳英沒好氣地抽回手,再不理七娘。果然,一旦提及他,她還是那般地心慌。那惱人的心慌!

她看了七娘一眼。身旁這個不知世事的小表妹,怕是還不知趙楷的心意吧?只把人家當做太學的兄弟,成日楷兄楷兄地喚。

不過……朱鳳英腦中忽一個激靈,若是七娘無心於他,是否自己……

她猛來了精神,忽一轉身,直直對着七娘:

“七娘,我只問你一件事,你需如實答我。”

七娘只怔怔看着她。表姐何時這樣認真過?倒叫七娘一臉的不知所措。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表姐,你說……”

朱鳳英深吸一口氣,正待相問,卻見琳琅微笑着往這邊行來。

正要出口的話,只得生生咽回。

只聞得琳琅笑道:

“小娘子,鄆王傳話來,邀小娘子與朱小娘子步月呢!”

七娘聽罷,又轉身向朱鳳英道:

“表姐方才要問什麼?”

朱鳳英瞥琳琅一眼,回回都是這個死丫頭!

她無奈擺擺手,只道:

“罷了罷了!待你步月回來,再問不遲。”

“表姐不去?”七娘不解,分明也邀了她的。

朱鳳英嘆了口氣,又作先前的托腮狀:

“便不去了罷。”

七娘直直看着她,一面道:

“還說不是躲着楷兄,眼下清閑無事,怎麼去不得?”

“我……”朱鳳英一時啞口無言。

七娘莞爾一笑,拉她起身:

“走吧!便當作是我邀你的。今日大表姐大婚,你若拂我的面子,便不是待客之道了!”

朱鳳英無法,只得由她拉扯,隨她而去。

她心中未必不想見他,未必不想去。古人云: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確不是全無由來地胡說。

只是,她如今是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太多頭緒不曾理清,積壓在心頭,一時又不知如何與他相對。

好在七娘固執,硬拉了她去,使她不至於太過狼狽,這才好留得心中那一絲傲氣。

一路行來,樹上掛滿了宮燈,星星點點,繽紛絢爛,倒像極了上元佳節。

宮娥紛紛低頭前行,衣冠華美,裙釵儼然。她們手捧葡萄美酒,御制佳肴,迎來送往,總是絡繹不絕。

有見着朱鳳英與七娘的,便停下行禮,罷了,又匆匆而去。

喜宴上又傳來樂舞之聲,七娘回頭看了一眼,心下牽掛,又想着回去看歌舞。

只是,既已至此,總不好拂人臉面。況且,朱鳳英還是她強拉着來的,自己又如何好先走?

一時二人停下,層層宮燈中,恰見着鄆王身影。

他背對着她們,負手而立。只見他今日着一件鉗色雲錦秋袍,是從前不曾見過的,又得玉冠束髮,貴氣無方。

他聞聽腳步細細,遂緩緩回過身。微風輕吹起衣角,燈火併着月光,恰映上他的側顏。

他還是帶着那一方溫潤的笑,恍然間,竟是比月色還溫柔的。

朱鳳英一瞬晃神,霎時不知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