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七娘有些微驚。?方才還四處尋他,這會子猛然見着,卻是相對無言。

她只木然站站着,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見陳釀亦不說話,七娘遂奪過自己的髮帶,兀自理了理,只朝身後輕輕一拋。

“陳兄!”

她忽而仰頭喚道,盡量顯得理所當然,像個太學生的模樣。

陳釀驀地一愣,誰教她這般喚來?

他定了定神思,嚴色道:

“好生說話。”

七娘剛架起的氣勢,被他如此一說,她只頹然垂下頭來,噘嘴道:

“釀哥哥。”

陳釀帶着她,往人少之處行去,方道:

“你如何混進來的?”

七娘眼神閃爍,只嘟噥道:

“不要你管,我自有我的法子!”

她帶着些怨氣,雖是為見陳釀而來,可拒婚之事,亦不是說過便能過的。

陳釀冷眼看着她,搖了搖頭:

“不論是你銀錢賄賂,還是求了什麼人,我只同你講,太學不是好玩的!”

七娘撇撇嘴,就知道他會如此說。

陳釀又道:

“你此番奉旨而來,這副打扮若被察覺,丟的是皇家顏面!怎如此不知輕重?”

七娘一時啞口無言。

這些道理她如何不知,不過心中念着他,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她偏頭,試探地看他:

“蓼蓼知道,上回孫夫子的事,人前人後,都是釀哥哥解圍。”

人前,是他在學上的無所顧忌,挺身而出。人後,則是他夜裡踏月而來,交與她匆匆寫下的囑咐。

只是,還有一層,七娘從不曾知曉。

原是陳釀私下尋過孫夫子。他先作一番身為人師的自責,又好言相勸,代她認錯解釋。

陳釀本是孫夫子的得意門生,既然開口,少不得賣他一分薄面。否則,豈是一篇文章得以混過的?

陳釀只嘆道:

“上回是我在,得以護着你,孫夫子亦不曾計較。可你豈能回回走運?”

七娘見他着急模樣,心底卻一味偷笑。想來,他也並非毫不在意。

她看了看他,又道:

“釀哥哥是怪蓼蓼了?”

陳釀不答。

怪她么?似乎他也並未生氣,唯有滿滿的憂心忡忡。

只見她仰面相對,額發有些亂,陳釀慣了似的抬手要理。

忽見七娘眉目,他只將手停在半空中。默了半晌,又垂下右臂,依舊是負手而立。

七娘神情顫了顫,心底亦顫了顫,一時不知為何,只低頭朝別處看去。

“你……”陳釀忽道,“為何來此?”

是問她為何來藏,還是為何來太學?七娘笑了笑,可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低聲自語,似是嗔怪:

“釀哥哥不知么?”

陳釀只見她唇齒微動,卻並未聞着聲音。

他又道:

“你若不為讀書而來,又這般胡鬧。我明日便修書與你父親,不論稱病或是別的理由,總要將你接回去!”

七娘心下猛地一緊。

她費盡心思進來了,什麼也沒做,斷不能就這樣回去!

她一時着急,也忘了生氣,又真真耍起賴來,直扯着陳釀的衣袖不放:

“我不回去!人家現下叫‘祁莨’,才不是蓼蓼!”

“祁莨?”陳釀上下打量着她,只無奈扶額。

七娘正色點頭,狡辯道:

“偌大的藏,為何我來不得?即是來此讀書,日日只聽學上講,便能學好了?”

陳釀慣聽她的歪理,自知應對。

他只笑道:

“此話倒也有理。你要看什麼,直讓琳琅與我說,我自借來給你便是。”

七娘見他不吃這套,又辯道:

“我亦是太學生,這不公平!”

她這會子倒計較公平了!世上女子,也只她與朱鳳英入過太學,那時卻絲毫不言公平二字。

只是,陳釀自然知她悶不住。

從前在謝府,縱有姊妹舊友往來,她還日日想着出府玩樂。

如今太學之中,只朱鳳英一人在側,陳釀又不得時時相見,她哪裡就能安分了?

他又瞧了一回她身上直裰,簇錦坊的定製,精巧合身,顯然是早有準備。

陳釀拗不過她,若一味預覽,只怕她再惹出事來。

他只得道:

“也罷,祁莨!好在無人認得。日後你若出門,先讓琳琅來說與我知。我若不得空,你只乖乖待着,不許出門。”

七娘聽他言語,眼神忽直直發光,像是做成了什麼了不得之事。

她抿嘴笑道:

“若是釀哥哥得空呢?”

陳釀嘆出一口氣,輕輕笑了笑:

“那便寸步不離地看着你!”

七娘再忍不住,竟笑出聲來。

陳釀忙做了禁聲手勢,七娘一瞬捂着嘴,笑聲戛然而止。

他又正色囑咐道:

“只一處,斷不可獨自外出。”

七娘絲毫不猶豫,端端地點了點頭。她心道:誰要獨自外出了,不是為尋釀哥哥,哪值得這一番功夫?

她又自顧自地笑了幾聲,正得意間,卻猛想起朱鳳英來。

“哎呀!”只聽七娘忽道,“我忘了朱二表姐。”

陳釀蹙眉,這個蓼蓼,總在不停地給他“驚喜”!

“她也在此?亦是這般模樣?”陳釀問。

“嗯!”七娘點頭,“她眼下,叫‘馮嬰’。”

“你倒是周全!”

他遂朝七娘額上輕輕敲了一記。

七娘猛地愣住,那一瞬,她只覺忽而回到了謝府。

那時,他還是她的小先生。

他們一同讀書論文,他會為她,從瑟瑟亭折一枝白玉蘭花,會徹夜陪她行過繁盛的荼靡架。

還會,對她說“無妨”……

七娘神情迷離,思緒飄得很遠。

見她模樣,陳釀亦痴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如今,似乎不能再如此了。他不過,只是她從前的先生。

二人各有心思,卻相互望着不言語。那樣子着實怪了些。

陳釀定了定神,收回了手,只輕聲道:

“我們去尋你二表姐,罷了,再送你回去吧!”

七娘木愣地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還未行幾步,只見鄆王站在前頭書架旁,笑盈盈地望着他們。

七娘與陳釀相視一眼,心道不好,卻也只得過去見禮。

七娘看四處人多,學着陳釀的樣子,亦行揖禮。

鄆王上下打量她一番,還未曾見過她這副模樣。脫簪褪粉,素麵朝天,倒也極是俊俏可愛。

他面色嚴肅,來回踱步審視,倒不急着言語。

陳釀亦看了眼七娘,怕鄆王怪罪,正待解釋,他卻抬手阻止。

忽而,只見鄆王嘴角斜勾,顯出一抹深沉笑意來。

他直直看着七娘,問道:

“聽聞,你如今叫‘祁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