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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聽司禮官提過,太學裡,有天下最大的藏。?朱鳳英嗜書如命,自然喜歡得不得了。

七娘見她滿心歡喜,只自黯了黯神色,又端坐在一旁不言語。

朱鳳英看了看她,心下瞭然,只打趣道:

“怎麼,你那小先生近在眼前,你卻是近鄉情怯了?”

七娘瞥她一眼,委屈道:

“人家煩呢!偏表姐還落井下石!”

朱鳳英笑道:

“你前幾日闖太學,可不正是為著他么?又憂心什麼來!”

七娘一驚,直直看着朱鳳英:

“表姐如何知曉?”

朱鳳英忙拿團扇掩面,背轉過身去,一面踱步一面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七娘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捏着眼審視她。朱鳳英心虛,遂快行了幾步,七娘只緊追不放。

忽而,她猛地頓住,轉身對着七娘。七娘一時反應不及,差些一頭撞上去。

“你跟着我作甚!”朱鳳英遂拿團扇戳七娘的肩,逼得她猛退了幾步。

七娘又何曾服過她?這二人爭辯起來,能鬧上一天一夜,從前謝、朱二府,便沒少受她們折騰。

七娘雙手環抱,忽向前探身:

“從實招來!你不說,我日日跟着你!”

朱鳳英撇撇嘴,搖着扇,又行至案頭坐下。

她刻意迴避着七娘的眼神,只道:

“自然是有人同我說的!”

七娘狐疑地盯着她。

那日的事,除了她與紹玉,並未告訴旁人,連五郎亦不知!莫不是……

七娘忽正色道:

“是不是那個多嘴的鄆王?”

一來,他本就在場,脫不開關係;二來,他與朱鳳英最是熟識,此人非他莫屬了!

“你自問他去!”朱鳳英有些沒好氣。

“他為何要告訴你?”七娘是要打破砂鍋了!

朱鳳英忽站起來,瞪着七娘,端起一副說教姿態便道:

“我是你表姐!莫非,你想他告訴姑父姑母去?你一個小娘子家家,又是闖太學,又是翻牆的。人家沒治你的罪,你便偷着樂吧!”

她又接着道:

“如今,卻還有臉來質問我?好啊!我便不管了,也不想管,只交與姑父姑母做主便是!到那時,可別怨我這個表姐,不替你兜着!”

七娘本當自己在理,氣焰大得很。誰知朱鳳英這番胡說八道,倒唬得她啞口無言。

她賣乖笑笑,又拉着朱鳳英坐下:

“好姐姐,你消消氣,是我誤會了。”

“哼!”朱鳳英慣了的得理不饒人,又道,“你真當我為了那藏?若非怕你胡來,需我看着,誰稀罕這個太學?”

話雖如此,可七娘心中依舊有疑問,她只道:

“表姐,可那鄆王,為何要為我求這道聖旨?”

朱鳳英一味敷衍,道:

“自然是信了你的話,有心成全!”

七娘點點頭,如今,似乎也只得這個解釋了。

想那時,他雪中送炭。這回,又如一陣及時雨,解了她燃眉之急。莫非真是自己多心,這不過,只是尋常相助,順水人情?

忽聞得有人叩門,只見丫頭們皆在簾外伺候,這會子又是誰?

還不待開門,只聽門外的丫頭道:

“不必啟門,小的說完便走。方才孫夫子說了,請二位小娘子靜一靜。此是講學之所,嚴謹規矩,並非歌舞樓台,還望小娘子們見諒。”

說罷,那丫頭只兀自去了。

七娘與朱鳳英面面相覷,相互吐一吐舌頭,紅着臉再不敢言語。到底是正經學堂,比不得閨閣中了。

時至夜裡,七娘再不去多想。

不論鄆王有意無意,既入得太學,她總要將該做之事做了,方不悔走這一遭。至於旁人的事,又與她何干呢?

倒是陳釀,聽聞七娘入太學之事,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這道聖旨也太怪了些!縱使七娘有這份心思,她哪來這個本事?

自陳釀拒婚,謝詵也再不提此事,斷不是謝府所為。況且,朱夫人本就不喜陳釀,怎會將她往太學送?

陳釀思索間,心中忽閃過一個名字鄆王趙楷!

之前,王貴妃贈七娘字畫一事,汴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儼然七娘已是准鄆王妃。

此番她入太學一月,正巧鄆王亦視察一月。其間關聯,似乎已不言而喻。

陳釀忽坐起身,披上件半舊的竹月春袍,踱步至窗間。

朦朧月色,微微細雨,便是此時了。

時有風過,案頭的箋紙沾了雨水,浸潤出痕迹來。

他將箋紙、書本皆往裡挪了挪,一時又無所事事,只點起一豆燈火,坐在案頭髮呆。

油燈明滅,空蕩蕩的屋子,唯他一人。四下無聲,安靜得叫人心慌。

他習慣似的執起筆,總想寫些什麼,卻無從落筆。只任由墨點滴滴打在紙上,和着新沾的雨水,暈出痕迹。

他忽想起在謝府聯句那回,亦是這般的風,這般的雨。

那時七娘一句“又作團圓客”,而許道萍接了句“還憐潦倒賓”。二句意境,與此時倒出奇地相似。

他與七娘,也算得師徒團圓;而今夜的自己,卻是這等孤清潦倒的境況。

今日見她車駕至此,還是熟悉的珠簾寶轡,窈窕倩影。只是那一瞬,他不知如何面對她。

別的太學生們見有小娘子來,皆圍在牆邊擠着看。遠遠瞧去,只是層層衣衫,堵得水泄不通。

唯獨陳釀,默然轉身,再不看她,只朝別處行去。

陳釀思憶着,又覺無趣,直至後半夜,方才勉強睡下。

次日一早,他帶着滿臉倦意至學上,卻被太學生們的舉動,着實驚了一遭。

他們皆與往日不同,身着寬袍大袖,髮髻梳得一絲不苟。一個個容光煥發,都直直望着門邊。

見着陳釀來,魏林忽上前寒暄:

“陳兄怎麼此時才來?”

陳釀一愣,他一向早來的,而魏林慣了地遲到。他說出此話,到底有些可笑。

“昨夜睡得遲些。”陳釀笑道。

他又四下掃視一番,遂向魏林問:

“大家今日,怎的這等隆重?”

魏林笑了笑:

“還不是為著兩位小娘子!”

他將陳釀拉至一旁,聲音壓得更低些:

“聽聞,陳兄從前給謝七娘子做過先生?小弟有個不情之請。”

陳釀點點頭,只狐疑地看着他:

“魏兄但說無妨。”

魏林看了看眾人,又道:

“眾人皆盼着看二位大才女。回頭小娘子跟前,煩陳兄替我引薦引薦,美言幾句?”

陳釀負手審視他,只正色道:

“不行。”

他方說罷,只見眾人皆端直立着,回頭一看,原是七娘她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