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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釀的獵奇之心更重了些。

他心道:這少年不過是倚仗着做點心的營生,可行事說話卻十分周到,心下算計亦明明白白。

他不僅腳程甚快,又懂推算方位之術。也算得位隱沒市井的奇人了。

陳釀客居在此,自不願做惡人。況且,多出的那包點心在自己手上。

所謂拿人手軟,於情於理,都該幫他一把!

陳釀方向店小二道:

“小二哥,確是這般。是我不懂貴店的規矩,冒犯了。”

店小二無奈地瞥了陳釀一眼,見他窮酸模樣,只道是個好欺負的。

他正欲說話奚落,卻聽陳釀搶先道:

“此番之事,確是我的不對。不如,我與你上掌柜那處,賠個不是。你看如何?”

一提起掌柜,店小二立馬慫了。

如店小二這般的人,眉眼高低,不過因着貧富貴賤而異。而掌柜卻不同。

於掌柜而言,給錢的都是客,自然都要伺候好了!誰也犯不上和錢過不去!

再者,狀元樓是靠着口口相傳的名聲,才得以做大。若落個苛待貧賤之名,傳出去如何好聽?

那些愛住狀元樓的考生,大多頗懂禮儀。他們本是狀元樓的主要客源,若被他們知曉這不義之舉,無異於自斷財路!

店小二雖然想不透這些,確知他家掌柜的規矩。

他連忙換了副和顏悅色的神情,賠笑道:

“小郎君說笑了,既是客人叫的,那有什麼?小的這就去了。”

話音剛落,他又瞪向徐秣,厲聲道:

“送完便滾!再讓我見着,看不打斷你的腿!”

說罷,店小二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不時又回頭惡狠狠地瞪徐秣幾眼。

徐秣舒了口氣,這才自陳釀身後出來。

他方作揖道:

“多謝小郎君救命。”

陳釀上下打量他一番,玩味地笑道:

“徐小哥很會做生意嘛!”

徐秣笑着撓了撓頭,知陳釀已將他看穿,這才幫了一把。

方才動靜有些大,四周已有房客出門圍觀。

一着絲袍的讀書人見店小二走遠,遂向陳釀笑道:

“我聽聞,狀元樓的點心很是一流,仁兄怎的在外邊攤子上買?白惹些事煩心!”

陳釀看了徐秣一眼,遂向那讀書人道:

“兄台有所不知,我來此之前,是做過功課呢!聽聞真正地道的應天府小點,皆是出自街邊巷口。故而喚來一試,左右沒幾個錢,便當嘗鮮了!”

那人聞聲,直看向徐秣懷中點心。許是因着同為讀書人的緣故,那人對陳釀自有一番信任。

他遂掏了半吊錢,道:

“給我一份吧!”

徐秣忙遞了一份,再接過錢。

一旁圍觀的房客見着,皆涌了過來,都要買徐秣的點心。

徐秣見着人群,一面遞點心,一面收錢。一張嘴大大咧開,直笑得合不攏來。

人便是這樣,哪處熱鬧便往哪處湊。不到半刻,徐秣的點心已成供不應求之態。

他也不貪心,只笑着向眾人賠禮:

“今日只這些了,各位明日請早吧!”

狀元樓的住客,多是文雅的讀書人。他們見徐秣懷中空空,自不爭搶耍賴,只得等明日再來。

陳釀一直抄着手,倚在門邊旁觀。

見人群散去,他將點心拋起又接住,遂向徐秣道:

“你這包點心,送得可值?”

徐秣嘿嘿笑了兩聲,悄悄分出兩吊錢與陳釀:

“小郎君,大恩大德,多謝了!”

陳釀接過錢,算了一回。

這兩吊錢,已是他售賣所得的三成有餘。這等大方,是明白捨得之道的。

想來,方才他不趁熱打鐵,將巷中餘下的點心賣了,也是為吊著眾人的胃口,待明日圖更大之利。

由此看來,這個喚作徐秣的少年,倒是個懂得放長線釣大魚之人。

陳釀也不與他假客氣,只將兩吊錢收入袖中。這兩吊錢,是夠今日的餐食開銷了。

陳釀接着道:

“你明日還來的吧?”

徐秣方抱拳笑道:

“自然還來!到時,若小二哥再阻撓,還要仰仗小郎君從中周旋。”

陳釀笑了笑:

“明日要盈利的五成。”

徐秣見陳釀議價起來如此開門見山,着實有些驚着了。這些個讀書人,多羞於將銀錢掛在嘴邊,最怕髒了自己的錦心繡口。

他又打量了陳釀一陣,見他衣着,遂也瞭然。只是,既是沒錢,又何必住在這狀元樓呢?於這一點,徐秣依舊不解。

不過,既是萍水相逢,相互分成做生意,倒也不必計較人家的隱私。

徐秣見陳釀爽快,自也不拖沓。

五成的盈利頗豐,雖有些捨不得,總好過此人惱羞成怒,將自己的伎倆抖落出去。

徐秣遂道:

“一切依小郎君便是!除了這五成,小的每日再請你吃兩份早點,如何?”

“兩份?”陳釀微微一怔。

徐秣笑道:

“從外邊窗欞間距來看,也算得房屋佔地。這是雙人間個。”

陳釀搖頭嘆服,只笑道:

“徐兄好厲害的眼尺!”

他適才還喚徐秣“小哥”,這會子卻改作了“徐兄”。可見,陳釀已將他當作了讀書人。

徐秣也不遮掩什麼,方行了一揖,道:

“不瞞仁兄,小弟本也念過幾天書。奈何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因從前貪玩,學得這個手藝,方聊以為生。”

陳釀聞言,心下瞭然,只嘆道: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徐秣遂問:

“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陳釀方回禮作揖,道:

“在下姓陳,單名一個釀字。”

陳釀!徐秣驟然一驚:

“是汴京的太學生,陳釀?”

“徐兄聽過在下?”陳釀已是一驚。

徐秣霎時有些激動:

“何止聽過!你帶着太學生們,在宣德門前仗義上疏,彈劾六賊之事,很是鼓舞人心啊!那篇《六賊論》,更是爭相傳看的。”

陳釀聽他這般說,只驀地一怔。汴京人才濟濟,才名更盛之人比比皆是。

那時還不曾察覺,原來,自己早已聲名在外。

陳釀的面上忽染上一抹笑意。他本不是在意才名之人,只是眼下的境況,既有才名,許多事也就好辦多了。

不過,為護着七娘的身份,陳釀來此之事,倒也不宜宣揚得人盡皆知。

他方道:

“我本是途經此處,還望徐兄不要與人言說,也省些麻煩。”

徐秣只覺有名之人皆頗是低調,遂也不多問,只道:

“好說好說。”

二人正欲告辭,忽聞見屋中有人喚:

“釀哥哥,你在門邊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