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由庵里出銀給他買一口木棺讓他入土為安吧。”庵主念了句我佛慈悲,眾尼紛紛附和,有感慨着巫善水死得可惜,都是舉人了,就這樣沒了。
唏噓感慨間,章縣丞帶着衙役匆匆趕來。
見死去的人確是巫善水,章縣丞眉頭緊鎖,又把事情問了一遍。把相關的幾個人又都見了一邊,問了一遍。
巫善水的死因……
沒什麼好問的了,就是在竹林閑逛,被毒蛇咬傷,結果竹林偏僻無人,毒發作了就去了。
要是一般人,這事也就算了。
可是這巫善水,章縣丞是知道的,他是林縣令的好友。
偏偏林縣令去拜陸村一帶尋訪去了。
章縣丞暗中思忖道:也不知這幾日林縣趕不趕得回來,林縣和巫善水是同窗,兩人感情深厚,巫善水遭此不幸,還是該早些告知縣令。他若不回來是他的事,自己知而不報,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這般想着,章縣丞趕忙吩咐身邊的衙役,快馬加鞭去拜陸村一帶找林縣令,把這事說給他聽。
然後,章縣丞開始琢磨怎麼處理巫善水屍身的事了。
“法事先不要做。”章縣丞對庵主道:“師太們輪着給他念念經超度一下吧,大事宜等知縣回來再說。”
本以為死得只是一個窮酸舉人,只覺得可惜。
可再看縣丞這重視的態度,庵主忽然覺得息泉庵攤上大事了。
把庵里幾個有名氣的大尼姑找來,也不輪着念經了,就都坐在屍身不遠處念着佛經。
林甫回來時,就看到一群尼姑敲着木魚嘴裡念念有詞的模樣,而在不遠處的床上,躺着的是他的言卿。
林甫衝到床邊,看着那雙眼緊閉的人,心中悲撼不已。
饒是早知他身亡的消息,可是看到他冷冰冰的躺在他面前,林甫的淚還是落了下來。
房中眾人都驚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林縣是一硬漢,能在眾人面前這麼毫無顧忌的落淚。
可見是真的傷心了。
庵主心道不好,沒想到縣令和這巫舉感情這麼好。
之前聽說是同窗,已有些擔憂,如今見到林縣這樣傷心……
這事還不知該怎麼了。
雖然庵中無大過,可是這巫善水畢竟是到息泉庵才出的事,若是他不來此一遭,也許此刻還安然活着。
想到這兒,主持忍不住看向了思澄,目光中帶着些許責怪。
請這巫舉人作畫不妨事,何必特意將他請到庵中來,又放他到處閑逛去了竹林,結果被蛇咬死了。
林甫執着巫善水涼涼的手坐了好半晌,他不動,屋內的人也不敢動。
最後還是章縣丞按捺不住,眼見天已快黑,眾人腹中空空,也不敢輕易走動去提吃飯休息的事。
難不成真的一直在這兒干坐着。
“林大人,這巫舉人您看該怎麼辦?”章縣丞走到林甫面前,道:“巫舉人在曲縣也沒什麼親故,庵里想要準備他的後事,可這畢竟是尼姑庵堂,下官想着,巫舉人畢竟是讀書人,不如由縣衙……”
林甫擺了擺手,道:“他的後事由我一併處置了,你們不用費心。”
說到這兒,林甫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他能為巫善水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處理他的身後事。
林甫的心只覺得絞肉般疼,吸進去的氣在鼻間流竄,卻無論如何也入不了肺腑了。
“林大人昏過去了。”一個尼姑喊了一聲,屋內亂做一團,紛紛上前去扶林甫,去喊人找大夫。
林甫只是悲傷過度,一口氣沒接過來昏倒了,他在床上昏睡了一個多時辰,復又醒了。
依舊去了巫善水的床前守着。
屋內的人再不敢想出去的事了,唯恐林甫出現什麼差池。
可是林甫卻不要他們陪了。
幾個尼姑和衙役提心弔膽的守在門外,章縣丞在不遠處的院中干坐着,這一夜相干的人誰都別想睡。
除了盧湘湘。
她倒是睡得香甜,現下林甫沒來找她,她也不會多事去觸他的霉頭。
這樣守了一夜,林甫終於接受巫善水死去的事實了。
巫善水的死因他已經問過,把那最先發現屍體的丫鬟還有抬巫善水的尼姑找來問話。
又找了盧湘湘和思澄,問清盧湘湘曾在竹林的緣由和她何時離開的竹林,都沒問出什麼來。
也沒有去公堂,就這樣找來談了幾次話,林甫就放盧湘湘和她的丫鬟回府了。
巫善水為什麼會來息泉庵,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盧家女子所在的竹林,林甫是起了疑心的。
只是,他再懷疑又有什麼用,只是徒添自己的苦悶。
他分明是看中那盧家xiaojie,找着法兒到庵里親近她,結果遇到了蛇。
這盧家xiaojie……
他雖有些恨又有些嫉,但是言卿都死了,要是連累了他的心上人,只怕他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他們已經糾纏了這麼多年,言卿活着的時候就厭他,難道死後還要他分外憎惡他?
若是這樣,他情願他的鬼魂來纏。
林甫輕輕閉上了眼,兩行清淚流下。
思澄只道巫善水作繭自縛,想要放蛇咬別人,結果沒想到自個兒被蛇咬了。
一開始思澄是這麼想的,她覺得盧湘湘離開是觀音菩薩顯靈,那巫善水想害人,結果反被毒蛇咬了。
可是她左思右想,又總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只是她想不出來。
思澄索性不再想,如今庵主怨她在庵里弄出命案來,雖然沒明着升堂告官,可是息泉庵死了一個男子的事還是傳了出去。
尼姑庵和男子、死亡聯繫在一起,總是惹人遐想,一時有些風言在縣裡流傳,思澄自知惹了禍,不再隨意外出,只閉了門在庵里潛心念佛。
林甫將巫善水厚葬了,消沉了些時日,盧湘湘再聽說林甫時,是家裡人討論林知縣消瘦好多的事。
真是相思令人苦。
盧湘湘不無感慨的想着。
林甫和巫善水這對鴛鴛被她拆了,現在她要做的事是報復思澄和那個冤了她的妾室。
思澄的賬還沒算,那個妾室……
看她心情吧,這人現在應該七八歲的小姑娘。
要是太嫩太軟,她就懶得下手了。
反正主要任務已經完成。
盧湘湘是這麼想的。
直到林甫上門向她父母提親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太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