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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休抿了抿唇,喉頭微有一瞬乾澀,不過一瞬便彷彿被火蛇燙了一下,喚了外面守着的廝上茶。

清明方採摘的廬山雲霧,色澤翠綠,幽香如蘭,滋味深厚,飲之鮮爽甘醇,稍微澆滅了他心頭的那一似火光。

餘光看向了那芽尖,浮浮沉沉,恍若他起伏不定的心思。

還是回來了,這究竟算好事,還是報應?

王琅終於還是率先打破了這場無休止的沉寂,“父親,您沒還沒有決定好嗎?”

“你姑姑是怎麼打算的?”他放下白玉茶杯問。

“姑姑不打算見,那您呢?總不能看着她在外面自生自滅吧?以前不知道可以當做一回事,可現在,要是再被扔了,當個乞丐,以後討到咱府上,你是不是也像對別人一樣賞她幾顆碎銀子,打發了了事?”

王休聲音一反之前,變得淡淡的,漫不經心:“你姑姑都這樣說了,那為父還能做什麼打算?倒不如隨遇而安,遇事則變,不去做總比故意做什麼要好。”

這話聽起來倒頗有幾分閑散高人之態,但落在王琅耳內卻有些不甚自然。

說了那麼多,還是一如既往地四個字:不要你了。

王琅嗤之以鼻,仿若自己這些年努力的尋找只是一段可悲的笑話,當開始所有的人站在你身後的人忽然都被風吹跑了,還保持着一種觀望之舉,等到事情稍有眉目了才敢打定主意重新戰隊。

王琅按了按額角,冷哂:“父親,這些年我不在家,你們是遭遇了什麼打擊不成,現在竟然還怕起事來了?”

王休抬起茶杯,唇湊在盞邊吹開了雲霧,淡淡道:“戚淳,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

這些年,陛下對那個人言聽計從,已經是到了癲狂的程度。

王琅一口氣沒噎回去,是啊,那個人還真是不好對付,要不然當初就憑他妖言惑眾並足以將他凌遲處死。

“聽說,陛下讓那於邵均當了什麼侍郎,這可是明晃晃的想要插入他的人。”

王休倒是頗為讚賞地說道:“那人還算不錯,放在地方還真是屈才了,處事深謀遠慮,與同僚間相處也頗為融洽。但是,野心同樣也是難以料想的到的。可惜,這樣好的人,卻能與戚淳關係親厚。”

誰也無發料想得到,冷若冰霜、甚至可以說是少言寡語的戚淳竟會自降身份與那人交好。

王琅悶聲笑了出來:“我倒是知道內幕。”

王休看向了他,眉梢微挑:“是何緣故?”

王琅起身,撣了撣袖子,聲音涼涼:“父親不是不想要她,那還問那些做什麼,問了也是白問,徒增煩惱罷了。”

王琅推門而出,廡廊下站定廝身後又竄出一個孩子,葫蘆看着人出來後,急忙上前,將他攙扶回房。

“少爺,您怎麼喝那麼多酒?你喝解酒湯了沒有?我去給您熬?您是不是困了啊?很快就等到了,您等一等啊!”

王琅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自己原本給葫蘆取名葫蘆是想讓他在自己不高興的時候能閉上嘴少說話,可他真是夠沒有眼色的,話還總是說個不停,若不是看他還是孩子的份上,早就把他給扔出府外了。

孩子像他這也話癆的不好,很容易便讓人套出了話來,但像阿弗那種話里話外都讓人琢磨不透性情的,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露濃霜重,晨霧瀰漫,將那隱隱綽綽的身影倒映得不似真的。

和尚們目光灼灼,紛紛齊步上前,對着山中忽然出現的海市蜃樓嘖嘆了一聲。

其象無雙,其美無極。

其狀峨峨,何可極言。

美艷無雙,高貴絕倫,但只可神交,不可褻瀆。

當海市蜃樓中的仙人款款而來後,和尚們便開始心不定了。

閉闔眼眸,念了不下數十遍的清心咒,但似乎無甚用處,只能闔上眼眸,佯裝心定。

白狐也不跟他們說明來歷,直接揪着一直氣定神閑的納生便道:“你這和尚倒是心定,別人都不敢正眼看我,而你卻還一直看,難道是動了凡心不曾?”

“女施主是何人?”納生看着這一身俊逸白衣,鴉青烏絲傾泄在肩側,只余發梢簡單地紮起一束帶的女人。

手上的斗笠拿得一甩一甩得,看得人真想自己把斗笠給她端端正正擺放好。

白狐便知道這副模樣容易招徠誤會,即便自己已經穿得夠單調了,抬手將髮絲輕捋着,“他們不都說我是神女?你怎還問我名字呢,可真是膽大包天。”

納生微一蹙眉,下意識地便想起自己寺廟中藏着的那位,心下便起了疑,啟唇道:“怕是女施主走錯了地方,這裡只是寺廟。”

白狐哼笑,唇角微一咧開,不屑地揚揚唇:“你這禿驢,瞎了眼不曾。雖說是眼盲了,但別把心也給盲住了,你以為事情總能瞞得天衣無縫?”

納生雙手合掌說道:“既然女施主不願相告,那就不怪貧僧不留情面了。”

白狐言笑晏晏,搖搖身姿走上前,“國之將興,明神降之,監其德也;將亡,神又降之,觀其惡也。故有得神以興,亦有以亡。”

納生眼底泛過寒意。

白狐淡聲說笑,手輕輕地拍了拍納生的左肩:“神明呢,具有監察天下善惡的職能,你若是想讓我以神之名進駐這個寺廟,然後不經意間地掀開某片見不得光的秘密,就儘管大聲嚷嚷。”

阿弗聽說了白狐在寺廟前大放異彩險些鬧事一說,揚唇笑了笑:“放心,我是他師叔。”

納生忽一瞪眼,光風霽月便倏地消遁無蹤,壓抑着怒火:“你哪來那麼大一師侄?”

阿弗托腮笑笑,與同樣托着腮的白狐一同看他,異口同聲道:“人這一生,總有那麼幾個來歷不明的親戚。”

“師叔,你這是要落髮為僧啊!”白狐撩起那放在肩膀上的頭髮,指尖輕輕地捻動着,印着日光的頭髮泛着暖意的色澤,又綿又軟,讓人愛不釋手。

他笑道:“你這才幾根毛,落了可就不容易長了。”

阿弗煩悶地皺眉,扭過頭拍開他的手:“還不都怪你們,老是摸老是摸,我現在長不高就算了,頭髮還這麼稀鬆枯黃。”

白狐一樂,倒在地上抱手笑笑。

阿弗聽得煩悶,睨他:“事情忙完了?”

他嗯了一聲,“雖然途中有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但如今青銅鼎已經都放在祭天台上了。”

阿弗舔了舔唇,心情不錯:“那就好,讓他們拿着那鼎自娛自樂去。”

“還有”白狐想起了那裡還有一人的存在,語氣一頓,欲言又止。

阿弗蹙眉看他:“還有什麼?”

他呼吸不由得便變得輕了許多,幹嘛要把賀蘭毅的消息跟她說?自己又不是免費的傳聲筒,搖搖頭笑:“沒有。”

阿弗撇撇嘴:“愛說不說。”

隨後便又道:“該做什麼事便做什麼事去,別學我喪。”

“這麼快又將我挪出去啊!怕我打擾你修行是么?”白狐有些氣急敗壞,但沉了沉氣便又歇了下火:“我做了有什麼報酬么?”

阿弗抽了抽鼻子,擰眉想了想,抬手抵在額上:“你想要什麼?變漂亮?換自由?長命百歲?那尊石像?”

白狐灼灼的目光看向了她:“我可以自己多加一個選擇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