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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多久,那珍珠的聲音就響起,“衛婆子,開門。”

接着聽見衛婆子唬一大跳的聲音,“這是……”

“噓——”珍珠氣喘吁吁道:“別嚷嚷,夫人有用的。”

腳步聲漸遠,四下漸漸又靜下來。

巷口響起更夫梆子聲,已經子時了啊。

燕喃溜下樹,緩緩往偏院走去。

剛穿過月洞門,一眼瞄見幾個身影鬼鬼祟祟趴在偏院東外牆角,忙閃身躲到月洞門後頭。

只聽院內傳來元夫人的聲音,“嶸兒,嶸兒睡了嗎?”

接着是房門“吱呀”打開的聲音。

“娘,您還沒睡?”

“哎,嶸兒,來來,娘跟你說個事兒!”

燕喃約莫猜到是什麼,忍住笑,悄悄穿過月洞門,來到院門邊探頭往裡看去。

只見元二夫人拉着元崢來到圍牆邊上。

三步、兩步、一步……

到離那圍牆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元夫人頭頂忽出現一個大盆。

“呼啦!”一聲,一盆黑乎乎的東西傾盆往元夫人頭上灑去。

燕喃幾乎要笑噴,這是哪個丫鬟手一抖,偏了吧?

元崢反應極為迅速,在大盆出現的剎那已察覺了異動,就在元夫人即將中招的瞬間,一把推開元夫人,那黑乎乎的東西“嘩啦啦”,澆了他一個狗血淋頭。

沒錯,真的是狗血……

狗血的腥味兒滿院子飄。

“噗!”燕喃看着呆若木雞的元二夫人和元崢,趕緊咬住袖子,謹防自己笑出聲來。

“嶸兒!嶸兒!”元二夫人揮着帕子跳到元崢跟前,想碰他又不敢,急急道:“嶸兒回來了吧?我嶸兒回來了吧?”

元崢這時已反應過來是什麼事。

哭……笑……不得。

他和元四爺的差異已經大到連親娘都撒狗血了!

可有什麼辦法,再讓他死三次他也沒辦法學元四爺的做派!

“娘,您沒事兒吧。”元崢抹一把臉上的狗血,勉強開了口。

元二夫人愣一愣,兒子說話還是那個溫和的調調。

“嶸兒!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想洗個澡。”元崢誠實道,狗血真腥。

“你身上乾淨些了嗎?還有壞東西纏着你嗎?”元二夫人顧不得他一身血,捧着他臉看了又看。

元崢訕訕道:“娘,您放心,我就是您兒子,沒什麼不幹凈的。兒子這一路見過了太多生死,再不會像以前那般糊塗過日子,以後會好好地孝順您和爹,聽翁翁的話,再不出去惹事闖禍。”

他一開始說得還有些彆扭,後頭越說越順,全是真情,聽得元夫人連連點頭,激動得眼中淚光閃閃。

“以前的毛病我都改了,從此以後好好上進,好好做事兒,再不會讓您和爹操心!您放心吧,也別再胡思亂想了!”

“好兒子!好兒子!這狗血沒白灑,能聽見你說這樣的話,娘我兩年不打葉子牌都行!”元夫人吸吸鼻子,只覺自己給菩薩燒的香全值了!

“那不行。”元崢微微一笑,“您不打葉子牌,大伯母拿什麼補貼家用呢?”

這個娘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玩葉子牌。

每日孜孜不倦地去大房和大夫人及兩個姨娘湊一桌玩兒牌,輸了錢大夫人就記在公賬上,算貼補菜錢。

所以以前每次元崢一問他爹,娘呢?

元二老爺回答,貼補家用呢。他就知道她又在大房玩兒牌了。

元二夫人笑着直點頭,“果然是我兒子,就是我兒子,娘放心了,要是哪兒不舒服,就跟娘說啊,娘帶你上大佛寺燒香去。”

大佛寺還是靈驗的!她日日乞求兒子回來,兒子就回來了!她求兒子乖巧聽話,兒子真乖巧聽話了!

燕喃憋笑憋得難受,眼見元二夫人招呼阿綠給放熱水讓四爺好好洗洗,送元崢進了屋,忙躲到圍牆旁一叢綠蘿藤後頭。

待元二夫人帶着一群丫鬟離開,方“嗤嗤”笑着去敲元崢的門。

元崢沐浴完出來時,燕喃正坐在書房桌邊翻看本話本子,見元崢出來,兩隻手捧着臉,瞅着元崢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地。

“四爺,你到底幹什麼事兒了,怎麼連你娘都要潑你一臉狗血,哈哈哈。”

元崢拿帕子擦着濕發,淡淡道,“不過是沉穩了一些,經歷過生死,自然會不一樣。”

他看燕喃還是男兒裝扮,指指她眼皮,“這個,不難受嗎?”

“當然難受。”燕喃嘟囔着,伸手撕下雙眼皮膠,水靈靈的桃花眼又回來了,這麼晚了,兩個丫鬟都睡了,應該沒人來了。

元崢的目光落到她手頭的話本子上,這本他不是扔了嗎?

“你喜歡看這個?”

燕喃舉起話本子,笑道:“你真厲害,林將軍的話本子幾乎都有。這本怎麼給扔了?送給我吧?”

元崢皺了皺眉,側過頭用帕子擦拭濕發,“不喜歡公主……和將軍綁一起。”

燕喃笑得有些想哭,這孩子還會吃淵哥哥醋呢,典型的粉絲啊,連她都不曾吃過這樣的醋!

她看他擰着發梢擦的模樣,笑着叮囑:“先擦髮根兒,頭皮濕久了易寒。”

元崢拿帕子的手頓了頓,一抬眼,猝不及防對上燭光後的那雙眼,晶晶亮,像蓄了一冬的春水在裡頭化開。

以前他還不覺得,這丫頭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竟有幾分像,燕子……

“淵哥哥,來我給你擦,娘說過,得先擦髮根兒,頭皮濕久了易寒。”

燕子的笑靨在眼前晃。

女孩兒都知道啊?洗完頭髮要先擦髮根兒。

“四爺?四爺?”燕喃見元崢似入定了一般,忍不住揮手在他面前晃一晃。

元崢方回過神來,“夜深了,快去睡吧。”他垂下眸不敢再看燕喃。

燕喃看了看他還濕漉漉的頭髮,搖搖頭,“你這頭髮這樣沒法睡,你屋裡有暖炭嗎?”

香爐子揭了蓋,被擺到正廳桌案中間,上頭又添了幾塊兒澡桶下頭的溫炭,熱乎乎冒着氣兒。

燕喃讓元崢背對着桌子坐下,再將頭髮散到桌面上,讓他自個兒不斷擦拭頭皮,她則拿一把扇茶爐子的團扇,對着那香爐子一頓猛扇。

她對自己配置出的這個暖風吹風機相當滿意。

帶着熱氣的風不斷撲到元崢腦後,他再一次哭笑不得。

“你都從哪兒學的這些歪點子?”他不時回頭看看,生怕發梢被燒起來。

燕喃賣力扇着風,得意一笑,“腦子好使。”

元崢不再說話,嘴角輕輕帶起一抹笑。

屋裡靜下來,只有扇子規律地帶起一陣陣風,“呼——呼——”。

忽元崢聽見這呼呼風響中,夾雜了幾聲不易被人察覺的輕悄悄異響。

“噓——”他回身示意燕喃停下,死死盯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