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個店小二，連滾帶爬衝到晚娘子面前，上氣不接下氣：“走，走，走水了！”
園子里所有人都靜下來，驚愕無比地往外頭看去。
夜色里還看不出什麼動靜，但隱約能見大股黑煙從戲檯子那邊冒出來。
……
回到一刻鐘前。
蕭衡在酒意與熏香的雙重作用下，拋卻了所有理智，不顧一切朝那屏風後的“文小娘子”撲去。
他本來走路就踉蹌了，這會兒張開雙臂，飄飛的寬袖襴衫直接卷到身旁的鏤空鼓肚高几上，高几晃了晃，順利站穩了腳。
然而上頭的青花玉瓶就沒那麼幸運了，“哐當”往側面矮一些的几案上砸去。
砸就砸吧，偏偏這几案上擺的是那三頭燭台。
燭盞裡頭的燭油明晃晃油亮亮，被玉瓶一砸，一推，瞬間往旁邊落地罩的紗簾上跌去。
油沾紗簾，又碰上火，火苗如遇乾柴，“騰”地就吐着舌頭往紗簾上捲起來。
蕭衡腦子裡全是屏風後的美艷場景，渾然沒覺着自己跟個哪吒似的踩着風火輪一般，走一路留了一路的火，如飄在雲里往落地罩的屏風後撲去。
反而是屏風後的“文小娘子”先發現異樣。
蕭衡還沒來，火光先熊熊亮起來了。
“啊！”她發出一聲尖叫，“快滅火！”
蕭衡直接撲到屏風邊兒上，眯着眼接話，“來吧娘子，快給夫君滅火！”
咦？身後紅亮亮熱烘烘的是什麼？
他揉着眼轉過身。
我天！火啊！
蕭衡這才慌了，腦子雖暈乎，仍本能大喊起來：“走水啦！走水啦！”
他忙衝到屏風後，“柔柔，快走！”
咦？屏風後是空的。
“柔柔？”蕭衡仍有些發暈，剛才文小娘子明明在這裡，怎麼忽然人就沒了？
他又回頭看看那火，搞不清自己是從屏風前跑過來的還是從屏風後跑過來的，已全然失了方向。
腦子胡亂轉着，他自個兒在屏風後，那柔柔就是在屏風前？
柔柔就是在火里？
蕭衡心“咯噔”一下，瘋了一樣往火里撲，“柔柔！你快出來！柔柔！”
這邊後園裡，報信的小二喘着氣兒把話說話，“戲台旁的甲二房，走水了，裡頭，好像還有人！”
“快去叫潛火隊！”元崢搶先站起身命金豆，又對文小娘子和燕喃道：“你們去找世子，我們先幫忙滅火！”
“不必叫潛火隊，火背心取了嗎？先去救人。”晚娘子倒是鎮定，一面往外走，一面先問那小二：“水缸、裹水竿、水囊備好了沒？敲警鑼，留四人疏散前頭客人，其餘人都過來滅火。”
元崢皺起眉緊跟在她身後，“為何不叫潛火隊，我們也去幫忙。”
晚娘子冷哼一聲：“等潛火隊來，我自個兒都能把火滅了，還得給他們白白交上幾百兩銀子！”
她一面說一面又有條不紊地往身邊人安排任務下去。
元崢蹙眉不言，潛火隊，如今是在唐侯手裡還是在兵部？
後園裡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氣氛驟然間被壓力取代，有的小娘子怕得攥緊了拳頭，“不會燒到我們這邊來吧？”
有人勸慰：“不會，看樣子火勢還不大，應是發現得早，再說咱們這兒是後門，若火過來了，直接從後頭走便是。”
有的少年見元崢等人往外走，也跟着過去，互相吆喝着：“走走，去幫忙！”
燕喃命梁宛茹，“你帶着春妮在這兒等着。”
俞六在一旁搶着道：“我，我……”
“你照顧她們？”燕喃問。
“嗯。”俞六點頭，他喜歡跟燕喃說話，燕喃總能猜出他想說什麼。
燕喃一拍他肩，“好！”
轉頭就和文小娘子緊跟在元崢等人身後往外走。
沒想到今夜這麼多事，蕭衡也不見了，還走水了……
“你說世子他會去了哪兒呢？”燕喃知文小娘子雖只微皺着眉，但她與她相處已久，知她這樣已是非常着急，遂寬慰道：“左右還在這園裡，若是出了廳，池煙會看見的。”
文小娘子眉心一跳，看向元崢等人去的方向：“我們先去走水的那邊看看。”
玉饌閣里的滅火工具準備頗為周全，人手也多，那冒着黑煙的廂房外已是圍了不少人，從窗戶里已能看見明火。
“裡頭的人怎麼樣了？”晚娘子來到近前，立即問迎上來的人。
“我們想衝進去救人，但那人在最裡頭，火勢燃在外頭廳里，我們進不去！”
此處已經黑煙滾滾，說話的人被熏得滿面煙色，顯見是往火場里衝過的。
“是誰在裡頭？”元崢在一旁問。
“是個男子。”那人回答元崢：“一直在喊什麼“肉肉”。”
文小娘子心頭“砰”砸下去塊石頭，一擰眉，轉頭拔腿就要往火里沖！
“柔柔！”文准一把拉住她，再面色凝重看向元崢，“可能是世子！”
燕喃也才反應過來，肉肉，怕是喊的柔柔。
元崢一聽裡頭的人是蕭衡，也急起來，對燕喃道：“你看着文小娘子！“
又對晚娘子道：“火背心呢，給我。”
又問那人：“外頭進不去？”
那人搖搖頭，“確實進不去。”
他一指門口，“門被火給堵了起來。”
門外好幾個人矇著面巾，拿着裹水竿往裡滅火，仍能看見火焰在門窗內往外竄。
那邊晚娘子已着人取來火背心，她知道元崢等人功夫高強，但臉色也有幾分慘白，迅速道：“若是人在最裡頭，只能從屋頂上下去救人。四爺莫非要親自去？”
元崢點點頭，他的想法也是從屋頂上揭開片瓦進去救人。
“可這屋樑。”晚娘子凝重道：“不知何時可能會塌！”
不管是蕭衡還是元崢，任何一人在她這兒出事兒都不行！
“我去！”文准從元崢手裡搶過一件火背心。
“我去！”文小娘子執拗道：“別廢話了！”
燕喃扯住文小娘子，“你就在這兒等着！”
金豆皺着鼻子干著急，他的輕功不如元崢好，能不能帶着蕭衡從屋內上來還不知道，也不敢請纓。
只見阿白從旁邊過來朝元崢一揖首，“四爺，小的去吧！”
元崢已穿好火背心，果斷道：“都別廢話了，我和文三爺去。”
這兒論輕功，以他和文准還有阿白三人最厲害，不過，他自己去更放心些。
正準備動身，只見廂房屋頂上的濃煙中傳來響動，緊接着，兩個人影從煙火中飛出來，其中一人還帶着哭腔大喊着：“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