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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二刻,唐延聞訊後才從布政使衙門驚慌跑來。

看着往日里連巷口都布下精兵校尉警戒的太平里此刻卻空空蕩蕩,唐延只覺一口心頭老血直往上涌!!

全金陵城全江南全天下都在等着賈琮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第一把算是劉昭,第二把算是賈雨村,可第三把呢?就這樣沒了?

金陵城為江南諸省城之,他不在這待着,往哪跑?

還有,聽說他連甄家都還沒拜見,就這樣走了?

這算什麼?

還講不講道理?按不按常理做事?

官場規矩人情往來還講不講?

站在太平里錦衣巷的巷道口,想想諸葛泰那不陰不陽的鞋拔子嘲諷臉,唐延看着湛藍的天空,卻覺得官途如此晦暗……

……

金陵西城,棲霞里。

甄家大宅。

書房內,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清雋的面龐上,隱隱帶着疑惑。

看着書房內的幾個清客相公和管理家中庶務的侄兒甄頫,問道:“賈家這位文曲星,就這樣走了?”

甄應嘉與賈政生性相近,最喜文事。

聽說賈家那位不世出的文華種子南來,早先就心情激動,盤算好必要秉燭夜談。

甄家與賈家六十年前便是老親,又是世交,一甲子的深厚交情,幾乎不以異姓相待。

之前甄應嘉沒讓人去叨擾,是怕耽擱了賈琮的大事。

甄家代天家坐鎮江南重地,撫慰監視士林動向,自然不會不知道賈琮面對的困境。

甄應嘉甚至想過,若是賈琮遇難求上門來,該如何幫助。

他卻從未想過,賈琮連甄家大門都未登過,就離開了金陵……

賈家難道想和甄家劃清界限?

聽到甄應嘉之言,甄頫面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道:“許是賈家世兄有大事要忙……”

這話雖明着是在為賈琮說話,可居心不良。

賈琮到金陵十數日,劉昭已經拿下,賈雨村都被拿下了,還有什麼大事?

再說,他能登宋岩之門,能登薛家之門,能在賈家榮國府老宅宴賓客,就不能來甄家?

念及此,甄應嘉面色漸漸難看起來。

正這時,前面管家忽然來報:“老爺,外面有一錦衣校尉說,奉指揮使之命,給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送信一封。”

說著,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看了面色驟變的甄頫一眼。

他也是無奈,若是旁的事,他不得不賣這位甄家大爺一個面子。

可人家打着公事的名號,他要是還敢弄鬼,回過頭事露,甄家老爺怕是能杖斃了他全家!

終於感覺到不對,甄應嘉先掃了甄頫一眼,然後接過管家手中的信,拆開匆匆掃了一遍,面色愈難看,等看罷,滿臉震怒,瞪向早已跪地請罪的甄頫……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另一邊賈琮帶人將內眷和一百親兵送至上元碼頭登船後,又折返至十五里外楊柳大營。

三千錦衣,經過數日的初步磨合,雖還是樣子貨居多,但總算已能成建制。

薛正、杜豪等八個宋岩為賈琮培養出的識字少年,經過這些日子已經將這三千錦衣中金陵千戶所的千五百餘人,全部記檔在案。

如此一來,便徹底知道且掌握了根底。

再加上異省當差,對於五省千戶而言,這一千五百人分赴五省後,可培養成為核心校尉。

再以此為骨幹,收兵買馬,五省千戶所即可重建。

而一千五百客兵,從五省而來,初至江南,也還未被污染摻雜。

等南鎮撫司清錄司將他們的家底也全部摸底收錄之後,同樣也可大用。

這些就是賈琮以後的主要班底。

集六省之力,如今也不過集出一千五百匹馬。

這一千五百匹馬作為先頭軍,先一步兵揚州。

不過,賈琮心知肚明,必有人比他們先一步抵達揚州。

大軍行動,無論如何都會因為龐大而延遲。

單騎卻不會。

太平里的千戶所和城外的楊柳大營,早就被不知多少雙目光一天十二時辰不間斷的盯死。

賈琮起家的幾次突襲着實驚艷了世人,也驚恐了世人。

可這樣的突襲落到自家頭上,卻一點都不驚艷。

所以江南的數大勢力,都有眼線日夜盯着太平里和楊柳大營。

昨夜緹騎突襲知府衙門那是沒辦法,動作太突然,讓金陵城內各方勢力來不及反應。

可是此次錦衣衛出動,雖也出人意料,卻給人留下了不少的反應時間。

一匹匹快馬不計成本不惜馬匹的往揚州方向狂奔而去。

早上出,不到午時就已經到了二百里外的揚州。

消息也第一時間散播至整個揚州,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八大鹽商,再度齊聚……

……

揚州西城,鈺琅街。

白家大宅。

氣氛壓抑凝重,還有淡淡的恐慌。

和金陵千戶劉昭有牽連的,並不止一個白世傑。

李家家主李鑫頭已花白,他看着主座上的白世傑沉聲道:“世侄,這個時候當如何是好?不得不防啊!”

鄭家家主鄭澤懷疑:“那人不是為新法而來么?他往我揚州來做什麼?”

邱家家主邱侖搖頭道:“不管做什麼,多半來者不善。此人……難以捉摸。”

白世傑被七人注視着,想了想,道:“倒也未必。”

其他人聞言,精神一震,忙追問道:“怎麼說?”

白世傑雖然年紀最輕,但氣度沉穩,不慌不忙道:“賈家那位看起來飛揚跋扈肆無忌憚,縱橫江南無人能擋,但他心裡明白,在金陵之地,他能挪移之地,已經到了極限。前夜他突擊的若不是金陵知府衙門,不是他賈家自己人,換任何一方,後果都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至少,絕不會有這樣輕鬆。

拿下賈雨村後,他能做的事也就不剩什麼了,舉手投足都要被人束縛。所以,他才要換個地方,多出些餘地來。”

這番話入情入理,其他七人都不是蠢人,仔細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不過……

陳家家主陳南提醒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未免萬一……”

其他人紛紛附和道:“是啊,正是這個理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白世傑也緩緩點點頭,道:“諸位叔伯都是老成之言,世傑亦做此想。我以為,趁着還有些時間,咱們召集些人手回來。八家老宅都不是簡單的園林,這些年咱們和那些私鹽鹽賊們斗,仇家不少,為了不讓那些賊子躥入家裡作禍,咱們家裡都做了準備,也安排了人手。不過還不夠……”

此言一出,眾人色變,陳南道:“世侄的意思是……叫些鹽丁回來?這……”

他們又不是鹽政衙門,哪有什麼鹽丁?

明面上,那些人是護衛官鹽的護院鏢頭,實際上,卻是八大鹽商自己豢養的護衛私鹽販賣的軍隊!

這些人遠不止是護衛之用,更用來絞殺八家之外的私鹽對手。

這些年來,哪家的人手不是殺的人頭滾滾,動輒滅人滿門?

兇悍之極。

正在靠着這些人手在,八大鹽商才能穩穩坐鎮揚州府,將偌大一個繁榮昌盛的揚州城,經營成一塊鐵通。

針插不入,水潑不進。

安家家主安華面色凝重道:“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嗎?”

真要用這些人手抵抗錦衣衛,那就是造反了!

其他家也紛紛看向白世傑。

白世傑苦笑一聲,道:“諸位叔伯,不是我心存逆念,若是換個正常人來揚州府,我都不會作此想法。必會給他準備好金準備好銀,還準備好天下第一等的揚州瘦馬,但凡天下有的,我都給他尋來,只要能給咱們一條生路……

可賈家那位,簡直就是個瘋子啊!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若真要起了猖狂暴虐之心,難道我等就只能引頸就戮?”

一直都未開過口的趙家家主趙朴緩緩道:“若是起兵對抗,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白世傑眼眸一眯,看着白蒼蒼的趙朴道:“老爺子,若不對抗,便是死路一條。若是對抗,最好能聯起手來直接滅了那賊子,然後再湊出金山銀海,晚輩親自押送着送往都中長安,求天子給咱們一條活路!那樣,未免不會有一線生機。

這些年,咱們八家鹽商的子弟雖不能直接入仕途,但咱們資助的士子不下千萬,入朝堂做到二三品的也有幾個,這個時候該說話了!”

說罷,看向趙朴。

其他六人都沒開口,雖然八大鹽商齊名,但他們自己知道,論實力,只有白家和趙家才是真正齊名的。

這些年白家雖然出盡風頭,趙家始終不聲不響。

可是誰都不會真的以為趙家落魄了,趙家輕易不開口,一旦開口,白世傑都要幾分顏面。

這會兒趙朴既然話了,其他人便只能等着。

聽聞白世傑之言,趙朴半閉着眼,沉吟了好一會兒後,才在眾人的靜靜等候下,道:“世侄言之有理……”

白世傑聞言大喜,卻又聽趙朴道:“但是,還不到這一步。正如世侄之前所言,賈家那位多半是想找個有餘地的地方落腳。當然,為防萬一,請些鹽丁回家看顧着些也好。只是能不起衝突,還是別起衝突的好。他初來乍到,總還要銀子使……”

聽着趙朴喋喋不休的說著,白世傑眼中卻難掩失望。

真是老糊塗了!人家短銀子用,難道不會自取之?

趙朴似看破了白世傑的失望,淡然一笑,道:“咱們鹽商不比那些破爛千戶所,殺了一批還能扶持一批。

八大鹽商供應天下六成的鹽貨,每年為朝廷交納的鹽稅達六百萬兩。這部銀子若是短了,呵呵,賈家小子擔待不起。

所以,要沉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