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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岳不想管皇帝的政策到底是什麼,不過聽起來似乎都非常不合理。憑什麼因為人家土地肥沃就不許人家種桑樹,難道人還要為自己這裡水土好背鍋嗎?

“朝廷每年的用度基本沒什麼變化,要減少兼并,最重要的就是減少農賦,小農們出賣土地大多都是因為盤剝太過的原因。”李旭向柳子岳闡述自己的想法:“減少了農賦,農民才願意生產。農民願意生產,則糧食和其他作物的產量就會增加。”

現在虞朝的土地經營模式,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小農經營,一種是莊園化的莊園農業。相比小農們自己耕種的那一小塊土地,世家們的莊園生產力和生產效率是更高的,因為他們在畜力、農具以及其他配套設施上都更具優勢。

但是為了維護社會穩定和財政收入,李旭又必須先保護小農經濟。小農生產效率差,而且還容易受到天災影響,為了保護小農第一步就要減少賦稅,而朝廷就必須深入到經營領域中牟取利益。

“各地的官府,都有一筆錢用來放貸。利息很高七八個月本錢就能翻一番,然而商人依舊樂此不疲,可見商賈之業利潤巨大。”李旭說道。

其實現在的手工業和商業是非常有賺頭的,這一點從資本的利息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大虞的朝廷其實比較刻薄,除了京官以外的其他官員,大部分都是沒有俸祿的,他們的平時花費都是從官署裡面的公款里出。這些公款的主要增值手段就是向商人放貸,利率極高,各地的令史負責這筆錢的回收工作,他們又被稱為捉錢令史。

利率如此高而商人們依舊樂此不疲,充分說明了手工業和商業的利潤實在是很大。

在這種情況下推行工商食官就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了,實際上工商食官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好處,就是技術和產品遠比現在的私人手工業要靠譜得多。在官營工場里,技術很容易的就彙編為資料,然後進行傳承,李旭曾經在陝西省博物館裡看見過一個類似遊標卡尺一樣的玩意,這種黑科技就是官營手工業的產物。

今天的大虞宮廷里還有類似的尚功局,製造兵器甲仗的軍器監,這都是官方控制下得手工業,只不過產品並不作為商品交易,只是單純的為朝廷服務罷了。

李旭的想法就是通過工商業聚斂財富,然後再用貨幣將老百姓手中的糧食收購過來。這樣農產品就具備了商品的屬性,而通過成品和原材料之間的剪刀差,也可以利用經濟手段從豪強大戶們那裡將稅收上來。

將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來源從鄉村過渡到城市,這是李旭解決目前財政問題的主要思路。但是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今天下旨進行改革,地方上的官員仍然是舊思維的老官僚,朝廷的政策只會很快變樣,最終結果只會是滿盤皆輸。

對此,皇帝的思路是搞特區,搞試點。在全國推行太難了,沒關係,那就只改白玉京這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白玉京之下有二十多個縣,白玉京有一百多萬人口,以此為根基慢慢來。

“陛下的思路雖好,但是仍然有個問題。”柳子岳回味着皇帝表達出來的信息,大概是將小農放養起來,然後通過將財政收入的對象轉移讓小農有個良好的生活。但問題是理論很豐滿,現實卻十分骨感。

“江南已經是貧民無立錐之地,富戶阡陌相連,陛下現在要改變朝廷的財賦所出,對於那些貧戶而言依舊是於事無補啊。”

江南的失地貧民已經很多了,這個問題就像是個火藥桶,只等着被人點燃,李旭這種慢郎中的藥方對於柳子岳所說的問題基本上不會起到什麼積極地作用。

面對南天儒宗如此的詰問,李旭也就只好“王顧左右而言他”了。

“說起來,朕有個問題想問先生。”李旭說道,南天儒宗柳子岳畢竟是一代武林大家,隱隱執中原武林牛耳者,這樣的人物既然到了身邊,自然不能輕輕放過。

“陛下請講。”

“我自從練武以來,武功進境一日千里,心中頗為忐忑,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隱患。”李旭雖然對練武處之以泰然,但是心裡也隱隱有一層憂慮那便是自己這樣坐火箭的一般的修鍊速度,會不會留下什麼隱患。

畢竟在以前讀過的武俠里,這樣的提升速度一般都是很快就要退場領便當的邪道角色才會有的。

“陛下原來問的是這個啊。”柳子岳呵呵一笑:“我若沒有猜錯,陛下的武功突飛猛進,應該沒有多久吧?”

“正是如此,我前段時間靜思練氣,忽然明白了虛實別無二致的道理,真氣似乎彷彿江海一般流轉不竭,然後伴隨着真氣的運轉,將之外放於體外,便會有種種威能加諸於身。”李旭皺着眉頭:“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回事?”

“陛下可曾聽過這麼兩首詩?”柳子岳道:“‘身是菩提樹,心似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誤使惹塵埃。’,另一首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李旭搖了搖頭,這兩首詩不管是他前世今生從來都沒有聽過。

“這是兩個和尚參禪打機鋒,前一首詩是東山神秀所做,後一首詩是嶺南慧能所做。”柳子岳解釋道:“前一首詩與後一首詩都沒有錯。前一首詩講的是水磨工夫,一點一點的往前磨,後一首詩講的是立時開悟,歸根結底都落在一個不惹塵埃之上。”

“大凡世間之人,根性不同,有利根,有鈍根,修行起武功來自然就有快慢之分。”柳子岳頗為自矜地撫摸着胸口的鬍鬚:“不瞞陛下,我從小並未練武,十四歲在家讀孟子,讀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心中忽然有所感悟,長嘯一聲,聲震周匝三千尺,真氣自成,浩然無垠。”

“原來如此。”李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人身如此蠢笨,為何一運真氣就能縱身而起彷彿飛鳥一般?”柳子岳接着解釋,他故意揀選皇帝身邊的例子說道:“似魚輔國修行炎陽奇功,可以隨其心意將真氣凝為流火,程奇力的九死邪功,每受一次重創,功力便能翻上一番,這又有什麼道理呢?”

“所以依我看來,武功真氣不能以常理揣度。”柳子岳道:“我在嶽麓山中修行射藝,這本來便是君子六藝之一,將一塊木靶懸掛在山中一顆大柳樹上,每日依射禮射之,忽然又有一日便明白了‘一以貫之’的法門,只要心念着射中目標,便是將箭射到天上去也能最終落到目標之上。這又有什麼道理?”

“我聽說陛下修鍊的是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

李旭點了點頭,實際上自從摩尼教造反之後,因為自己故意散播謠言的緣故,自己修行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的事情就傳遍了江湖,一時之間然也有不少好事者去尋找能夠將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破去的降龍十八掌,只是一直都找不到。

“這門武功,我也聽說過,據說是別出機杼,真氣可以不必溫養于丹田之中。”柳子岳不住的搖頭:“尋常之人,真氣一定要經過經絡運行,納于丹田之中。我讀明氣,真氣四散遍佈於周身,隨心念而動。依照常理,我與陛下早都真氣爆體而亡了。”

“青先生的這門神功,便是將它散播開來,送到武林之中讓人人修習,也絕沒有幾個人能夠煉成的。因為在他們心裡,真氣就只能依照經絡運行,溫養于丹田之內。這門功夫就是走火入魔的自殺功夫。他們就算是真的修行,也多半會走火入魔。”

“難道是陛下與我體質特殊和常人不同?”柳子岳點出了關鍵:“無非是我們信,他們不信而已。不過是一點知見障罷了,譬如經絡的說法,如果仔細考證出處,最早的出處典章不過是黃帝內經,而這本不過是托古偽造,其中所用的典故大多都出自西漢之後。那在此之前,沒有經絡的時候,天下難道就沒有真氣,沒有武功嗎?”

“然而江湖人皆信,因為信自然就有了經絡,真氣自然也就只能夠在經絡上運行了。”

李旭心中默然,自己能夠接受那羅延的學說,迅速的感應到萬物的波動,難道是因為自己前世知道微觀粒子的波粒二象性這樣的理論,所以才能領悟這波動法門嗎?

“天下武學,各有所傳,僅僅中原武林便有各種不同的修行理論,至於吐蕃、南詔、漠北,他們的武功都與我們不同,然而大家殊途同歸。”柳子岳說道:“依我看來,天下武功之根基,不在於氣,而在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