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芸的話如同一柄重錘當頭揮下，砸的汪百寧眼冒金星，前面幾分鐘時間裡，他的思維一直局限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忘了把視界擴大到更高層次。

全國有多少位“人民的幹部”把家人送去了國外？數都數不清！既然變異體能找到方嘉媛，自然也能找到其他幹部的親屬，不管是送去英、法、德還是加拿大、新加坡、澳大利亞，只要變異體有辦法截取情報，想要控制住他們不費吹灰之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即便是在共產黨員的隊伍里，能做到大義滅親有公無私的也是極少數，一旦家人親屬成了變異體的人質，至少半數以上的領導幹部會受制於變異體，就算不成為變異體的傀儡、走狗，也會處處掣肘。

如若這種事情真正發生，那對黨，對國家絕對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但汪百寧不明白，歷代中央領導人無一不是目光長遠的有識之士，變異體能想到的他們怎麼會想不到？就算首長們日理萬機略有疏漏，留在他們身邊充當智囊的顧問、參謀總不會在本職工作上疏忽吧？

就算身處殿堂遠江湖的高位者們都看不到變異體這一步棋，可有着強力情報網絡和精銳情報分析員的十九局、遠救會，不應該預測不到吧？

為什麼不採取行動？為什麼不實行強制措施，將幹部們送去國外的親屬帶回國內保護起來？

“汪先生。”芮芸陰冷的聲音讓汪百寧回過神來，“您現在明白了嗎？聖殿的目的是要激怒貴國正府，所以，如果您願意乖乖配合，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否則，我大可以殺了您和您的兒子，一樣能達到效果，希望您不要犯傻，不要自誤。”

“我當然不會犯傻，不會自誤，接下來我給你講講我的計劃。”汪百寧矜持地點了點頭，如同每次出席會議發表講話時一般，細緻地捋平衣服上的褶皺，接着舉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

然而這次汪百寧沒有像平時一樣輕輕放下茶杯，他豁然鬆手任由茶杯跌落，在滾燙茶水濺出杯口前他的手指就已經觸碰到那個原本以為永遠不會有機會按下的無聲按鈕。

“嘎？”芮芸在極度驚訝和無法理解中發出一個古怪的音節，瞪着汪百寧陷入獃滯，而汪百寧則帶着快意的大笑，好整以暇地欣賞眼前變異體的震驚表情。

“為什麼？”芮芸早就聽主教說過，華夏某些官員不能以常理琢磨，可這算什麼？失心瘋了么？

汪百寧笑而不語，他沒有必要向這個被自己耍得團團轉的變異體解釋，這個蠢貨變異體絞盡腦汁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書房裡安裝二十四小時處於開啟狀態的錄音設備。

可惜，汪百寧生性謹慎，作為一位高級幹部，自己在自己書房裡安裝錄音設備已經算是非常作死的行為，自然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以免走漏機密，授人以柄。所以，只有汪百寧自己知道錄音設備放在哪裡，為避免泄露機密，他也沒有安排專員進行監聽，否則現在應該已經有營救人員制定好營救計劃衝進屋內了。

不過沒關係，汪百寧清楚遠救會和十九局的工作流程，等到自己死後，這間屋子肯定會被裡里外外翻個底朝天，以兩方情報部門的能力必定能找出藏起來的錄音設備，於是真相就會通過這段錄音傳達出去，人們會知道曾有這樣一位黨的好乾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堅決恪守底線，與變異體鬥智斗勇，套出了重要情報。

與變異體勾結是不會有活路的，汪百寧確信這一點。左右都是死，與其背叛人民，死後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不如痛痛快快做個烈士。

但汪百寧自認是個有身份的人，不能白白送命，像個傻子一樣引頸就戮，太不划算。就算是死，也得死的漂亮，死的有價值。

所以汪百寧先做出一副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的姿態，因為汪百寧知道變異體一定會用兒子汪乾明來威脅自己，等到變異體給出威脅後，汪百寧再順勢變化，打消變異體的猜疑——堂堂市委書記，面對生命危險時立刻做出抱頭投降這樣的鼠輩行徑，只會引起變異體的疑慮，一旦引起疑心，再想套出有用的情報就難如登天。相反，一個敢於就義，但為了保護親生骨肉而不得不做出妥協，並在妥協後徹底黑化走上極端的市委書記就要可信的多。

早在汪百寧為老領導做文字秘書時就深刻領悟到一點機要：雙重否定總是比直接肯定更有效果，這次同樣的策略發揮出了同樣的效果。

汪百寧沒有對芮芸做多餘的解釋，但他的眼神很明確地傳遞出一個意思：就憑你這樣的蠢貨，想跟我玩心計，差得太遠。

華夏官場時時刻刻都處在暗流洶湧的狀態，其中勾心鬥角的複雜驚險，遠超世界同流，在如此環境里脫穎而出的汪百寧，豈是一個普通變異體能揣度的？

這時芮芸終於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像飢餓一般灼燒腹腔的怒火充斥全身，讓它雙眼泛起血色。

芮芸按捺住飛身撲上前撕碎汪百寧的衝動，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就不怕死？就算你不怕死，難道你就不怕你兒子會死？你們人類總說虎毒不食子，看來是個笑話。”

汪百寧冷眼看着芮芸，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雖然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多少意義，但至少能讓錄音設備記錄下自己的風采，以供後人瞻仰。

“我看的清楚我兒子到底是人還是變異體，乾明身邊有戰遠安保公司的精銳貼身護衛，憑你們的手段還傷不了他，退一萬步講，這是他自己犯的錯誤，成年人本就該為自己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作為我汪百寧的兒子，更應該做好為黨和國家犧牲的準備。至於我自己？哼。”

“真正的共產黨員，是不怕死的！”

汪百寧虎目圓睜，嘴裡喊出擲地有聲的宣言，心中默念真正的答案。

“一世為人，縱使小節有損，也不能虧了大義。”